第五章 杀父之仇
“他是你的小弟,我怎么会跟他计较?更何况,我刚刚丢出话茬,就是想让人接,他倒是反应挺快。”
“阿苏这小子确实挺机灵。”
“最关键的是对你忠心。刚才大家看出雷哥不高兴了,不敢多说,就他敢站出来帮你解围。”
安以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你啊!你为了帮我扛雷,答应雷哥把晋爷赶出X市……你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要做!”韩濯晨皱了皱眉,“刚才大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晋爷的事情,他确实对你不满意。”
“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晋爷。可我不想shā • rén——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韩濯晨不禁多看了安以风一眼,轻叹一声:“你倒是个明白人。
不过可惜,明白也没用,这条路,走不明白。”
“是啊。”安以风也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们正聊着,阿豹的一个手下指着韩濯晨说:“豹哥,你看他长得是不是有点儿像小韩?”
阿豹麻木地抬眼看了看,一脸茫然,明显已经忘了所谓的“小韩”
长什么样。
雷让也扫了一眼韩濯晨,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搂着豹哥的肩膀说:“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遇到,今晚好好喝点儿。大家随便喝,我请客。”
酒喝到兴起,美女的歌唱到动情时,韩濯晨侧身坐在刚刚说话的那个年过四十的“小混混儿”身边,热络地打招呼:“嘿!兄弟怎么称呼?”
“阿强。”
“你就是强哥啊。”韩濯晨为他倒了杯酒,“我早就听过你,听说你在道上混了二十多年了……道上人都说你最讲义气。”
“是吗?”
“是啊!道上谁不知道你强哥的事。”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讲义气……”已有三分醉意的阿强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光辉历史”。
韩濯晨耐心地听了一个多小时,陪他喝了半瓶白酒,才装作无心地问道:“你刚才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我们很像吗?”
“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兄弟。”
“有空我见见?”
“见不到了,他早就见阎王了。”半醉的阿强又倒了杯酒,继续喝。
“他……怎么死的?”
“唉!”他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小韩挺讲义气,人也不错,就是爱赌钱……为了赌,什么都不顾,连高利贷都敢借,动不动就被人逼债。豹哥替他出过两次头,后来也不爱管了。”
“之后呢?”
“人快死的时候点儿真正……那天他赢了庄家好多钱,还跟我说,他有钱了,他老婆不会跟别人跑了,他儿子也不会看不起他了。
他要做点儿小生意,让他老婆孩子过好日子,没承想……第二天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砍了几十刀……”
韩濯晨低着头看着酒杯,红色与金色交替的射灯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雷让精明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很快又移开,继续和阿豹喝酒,安以风的目光却一直停在他的脸上。
韩濯晨好久之后才抬起头,笑着问:“是赌场的人做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
“下手这么狠,有点儿像晋爷的作风。”
“可不,就是在晋爷的场子……”
韩濯晨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吟。
除了安以风没人听清楚,那是两个字——晋爷!
那晚韩濯晨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一声一声,充满恨意。安以风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在兰亭坊的楼上开了一间套房,安置了他。
夜半时分,酒精的作用退去,头疼开始折磨韩濯晨,他蜷缩在陌生的床上,拼命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脑海里反复出现见到父亲尸体的那一幕。
他跟着妈妈去认尸那天,他爸爸的脸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手心里死死地攥着一张照片,那是他们的全家福。妈妈怕吓坏他,想带他走,他拉着爸爸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因为他知道,一旦松了手,他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爸……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
无论他说多少遍,他的爸爸再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几点,韩濯晨听见开门声,接着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水声刮着他敏感的听觉,扯断了他所有的神经,折磨得他头疼欲裂,可他宁愿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要再去回忆记忆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终于熬到天亮,韩濯晨揉着剧烈疼痛的头下床,用力拍了拍浴室的门,对安以风喊:“风,我头疼,出去走走,透透气。”
安以风披了件浴袍走出来,古铜色的肌肤上隐隐泛红,眼睛布满血丝,样子比他还痛苦。
“你没事吧?”韩濯晨紧张地问道。
安以风没回答,坐在沙发上,声音喑哑:“我不想出门,你能不能帮我买一碗陈记的豆浆。”
“好!”韩濯晨拿起外衣出门。
在陈记茶餐厅买完豆浆,他刚要离开,却意外听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晋爷昨晚被人杀了。凶手有职业杀手的作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唯一奇怪的是杀手没用枪,用的是刀……这不是职业杀手的习惯。
他的眼前晃过安以风失魂落魄的脸。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然后从餐厅的后面出去,走进一栋旧楼里的房间。
房间里许久没有人住,除了两把椅子,到处都是灰尘,他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不到十分钟,他等的人来了——刑事情报科的老于,于嘉鸿。
老于还是穿着那件旧了的蓝色夹克。韩濯晨记得这件夹克,是三年前老于过生日,他送给老于的,这三年里,他每次见到老于,老于都穿着这件夹克。
不等他开口询问,老于先说道:“昨天晚上晋爷在医院被杀了,你知道吗?”
韩濯晨说:“我是今天早上看了新闻才知道的。”
“今天早上?”老于有些不解,“你之前都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吗?”
他摇摇头:“没有,这段时间安以风和晋爷的事情闹得很大,雷让确实想让安以风下手,但安以风不想做。昨晚,我和雷让、安以风在一起喝酒,雷让还有些不满意安以风明哲保身的做法,后来,雷让还让我出面,让晋爷离开X市。”
“这么说,晋爷的事情不是雷让做的?”
“晋爷是怎么死的?”韩濯晨问。
“据我们调查,晋爷昨晚找了一百多人堵在安以风的公寓门外,说是看见他格杀勿论,安以风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始终没回家。晋爷晚上九点多回到医院,凌晨十二点时有人打晕了晋爷的主治医生,换了医生的衣服,拿了医生的身份卡进入了病房。晋爷的病房里有四个男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用má • zuì枪打晕了。晋爷身上的伤口只有一个,在心脏处,一刀毙命。晋爷的其他手下听见声音冲进病房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病房在十九楼,他用滑索滑到对面楼后从对面楼逃走了。整个作案过程只有三分钟。”
韩濯晨点了点头:“手法干净,计划周密,很像职业杀手。”
老于说:“依你看,是谁找的杀手?是雷让吗?”
韩濯晨低头看着地面,浮尘在晨光中飘荡。他想起半夜时浴室里断断续续的水声,又想起昨天晚上在夜总会时的话题——晋爷杀了他爸爸。
当时雷让和安以风也在,他们应该也都听出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不确定。”韩濯晨说,“我会仔细调查的。”
“好,一定要小心,安全最重要。”
“我明白。”
韩濯晨看了看时间,说:“我先走了,安以风还在等我。”
他走到门口时,老于忽然又问:“昨天晚上安以风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我昨晚和安以风一起在夜总会喝酒,我喝醉了,他带我去酒店房间休息,那时候大约是午夜十二点。之后,他一直在酒店陪着我。”
“他一整晚都没离开过酒店?”
“是的。”
老于点点头,没再多问。
韩濯晨回到酒店时,安以风还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水滴从他黑亮的发丝间一滴滴滑落,将米白色的沙发靠背洇湿了一片。
他一步步地走向安以风,每走近一步,周遭的空气都会更冰冷一些,冻得他全身发颤。
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听说晋爷被人杀了……是你做的?”
安以风猛然抬头,混沌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苍白的脸有些发青。
安以风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韩濯晨退后几步,战栗着将背抵住墙壁才站稳,手中的豆浆摔落在地上,ru白色的液体四处漫延。
“真的是你做的?”韩濯晨瞪大眼睛看着安以风,“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想shā • rén,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吗?!”
安以风吸了口气,装作很平静地说:“雷哥让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当他是大哥,他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现在,杀父之仇他已经帮你报了,你不想在集团做事就别勉强自己,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需要你帮我。”
安以风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既然选了这条路,迟早是要走下去的。晨哥,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趁着现在还有退路,千万别为了仇恨卷进这条不归路……”
韩濯晨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我走这条路是没有选择,但是你有,你还可以回头的。”
安以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回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雷哥,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我可以帮你求他。”
“不用了。”安以风很坚定地说,“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雷哥是个有野心的人,表面上他将雷氏转型,做干净的生意,暗地里他还是要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让你给他做光明正大的生意,也需要有人给他扫除一切‘障碍’。现在他选了我,对我来说,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做,要么死。”
“他信任你、重用你又能怎么样?你要拿命去拼!你没看见林哥死得有多惨?!还有其他兄弟……你早晚和他们一样……”林哥是雷让很看重的一个打手,几天前刚刚在街头被人乱枪打死。
“我看见了!所以我想得很清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一定要混出点儿名堂……我要做一番大事!”
“你!”韩濯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初见时那个坦坦荡荡的少年。
“晨哥,你别再蹚这滩浑水了,趁早脱身吧。”
韩濯晨坐在沙发上,焦躁地拿起茶几上的一根烟点燃,任由灰色的烟气侵入他的胸腔。他的确不想做这些事,不想在这种砍人与被人砍的世界中生存。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韩濯晨用指尖捻灭烟蒂,剧痛从指尖传遍全身,在胸膛聚集。
只有这种刺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保持应有的理性:“你杀了晋爷,霍东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这几天找个地方躲躲,我先帮你摆平晋爷的事。”
安以风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安以风不再买白色的衣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死气沉沉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