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倒春寒-侠女
其实,若不是卦象说要自己到这城里来驱邪除祟,岑吟是断断不会到这龙渊城里来的。光是因此地是上钦观封地一事,就足够令她退避三舍了。
进来也罢了,还得打扮成这副模样在街上走,她自己都觉得头疼。尽管如此,她还是摆出一副混混恶霸的样子,带着两个小弟满城逛,就想着找找看有没有阴邪之地,好办了事赶快走人。
但可惜,三人逛了一天,连个邪祟的毛都没有。因为这城里到处都是道士,若是出现一个妖邪,能有七八个道士追杀,给它们三百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无用功啊。”岑吟叹道,“罢了罢了,我们去找客栈吧。我且再卜一卦,看是否要去别处看看。”
“再走走嘛,好容易来一趟。”萧无常却有点意犹未尽,“前面还有好几条街没去呢。”
“哎哟,您老还逛得动?”断君生冷笑,“我这脚都要起泡了,您还真是不累啊。”
“谁叫你天天坐轿子,养尊处优,坐着养膘。”萧无常道,“你那童工轿子呢?”
“收起来了。我如今是个黑户,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坐轿子。”
“好了好了,前面那条街再走走,还没有什么动静就打道回府。”岑吟打了个呵欠道,“我也累了,想回去睡一会。”
萧无常谄媚地连声答应。三人慢悠悠地穿梭在一条巷子里,都有些走过场的意思。但就在他们经过一处砖瓦房时,突然从里面丢出一个瓷碗来,咣当一声在岑吟脚下摔了个粉碎,把他们吓了一跳。
“王八蛋!小老太太!”只听里面有个老头的声音骂道,“我不就吃你几口玉米粥!你至于打我两棒子吗!这老太太不是东西!”
那老头在家里骂,三个人就在外面听。左邻右舍也都探出头来看他在骂谁,一听是小老太太,都哭笑不得。
岑吟听到有人在嘀咕说谁是小老太太,另一人说就是住在老张头隔壁的那个。但是从来没听说俩人有什么矛盾啊,老张头为人也还算不错,怎么的就突然骂起来了?
“杀千刀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个老张头还在骂,“你打我!你就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呸!”隔壁忽然传出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骂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少偷我家的东西吃,不然你来一次我打一次!”
“我就来!我就来!有种的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吧!不然我让我徒子徒孙全来吃你家大米!”老张头骂道,“我吃空你家地窖!饿不死你!”
“有本事你就来,我全给你一窝端了!省得你出去祸害人!”
岑吟听着心说这叫什么话,但萧无常却摸着胡子觉得不太对劲。
“这话里头大有深意啊,”他道,“我怎么听着……像是老头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呢?”
“莫非是妖邪?”
“不……好像不太像妖邪,倒像是某种……有点道行的灵物。”
他正说着,旁边忽然传出一个女子的笑声。众人转头,只见一个红衣侠女正坐在墙头上朝里面看,她手中转着一支白玉笛子,被她耍得呼呼生风。
“眼力不错啊,”这女子一开口就听得出来是漠北话,“不过不是啥要紧的玩应,就是个黄皮子,附在老头子身上了。”
“黄皮子?”岑吟小声问萧无常,“是黄鼠狼是吗?”
“对。”萧无常点头,“狐黄白柳灰,北国常见的仙家。但在南国是极少见的。”
岑吟记得曾在书中看到过,说南国崇道,佛国拜佛,幽国信鬼,而北国奉仙。她起先不知道这个仙是什么仙,还以为是仙人,如今想来……其实指的应当是几大仙堂。
那老张头还在和小老太太对骂,那女子就坐在墙上看,边看还边笑。岑吟看她生得漂亮,笑声又爽朗,全然不是小家碧玉的料子。
“糟老太太!”老张头在院子里骂道,“就不是个东西!完犊子!”
“你不要脸偷吃我家东西你还有理?”老太太丝毫不让,“你等着,明儿我就去拿药,看我药不药你!”
“王八蛋!小气鬼!”
“你管不着!”
“哎我天爷啊,你俩可别骂了。”那红衣女忽然朝院子里道,“哎那黄皮子,要我说,你偷吃东西挨两下打那是该着的,你认了就完了呗,葛这地方装啥熊呢。”
“关你屁事!”
“不管我屁事,但是我看着了我就手痒,手痒我就想管管。”红衣女用笛子指着院子里人道,“你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不然你惹着我了,就扒你的皮做个貂穿。”
“臭丫头片子你敢!”
“我还真敢。”
那红衣女子说着,突然翻身就跳下去了。岑吟就听里面传出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哀叫求饶的声音,过了一会,门忽然开了,只见那女子提着一只黄鼠狼的尾巴走了出来,那黄鼠狼给她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淌着鼻涕泡在哭。
“哭啥哭,还不是你自找的。”红衣女道,“我今儿不打你了,你赶紧滚回北国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啊。”
她说着,将手一松。那黄鼠狼一下子窜到墙边,扭头呸了一声,就夹着尾巴逃了。
“这是怎么回事?”岑吟竟没猜透个中缘由。
“也没啥事。”那女子道,“就是这黄皮子饿了,溜进老太太家里偷吃了几口食,被老太太发现打了两棒子,这就气不过上了别人的身过来骂人。这事在我们那很常见。”
“姑娘……是北国人吗?”岑吟问。
“嗯呐,我是北国的。”那女子道,“不用叫我姑娘,我叫孙淼,三水淼,你叫我孙三水就行。要嫌不好听,三水哥或者淼哥都行。”
“失敬失敬,”岑吟差点起手,急忙换成抱拳,“在下岑小峰,釉——”
萧无常大声咳嗽,岑吟被吓了一哆嗦,立刻改了口。
“釉……釉……做釉彩的,”她道,“姑娘厉害,实在是妙。”
“唉呀吗呀大哥你太客气了,”孙淼说着就上前拍了岑吟的肩膀一巴掌,“那行,我先走了啊,你们忙。”
她说着,把笛子朝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大气爽快得跟萧无常这种小肚鸡狼完全不一样。
“我看到你在腹诽我了!”萧无常突然开始嚷嚷,“不许乱想!”
“没有没有,贤弟多虑了。”岑吟宽慰他道,“如贤弟这样人,谁敢腹诽你呢。”
萧无常哼了一声。这时他看到断君生在看那女子的背影,满脸都是欣赏。他用胳膊肘撞了下那位公公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乱来。
“不会不会,我只对死人有兴趣。她寿命长着呢。”断君生道,“不过我总觉着……她不太像普通人。”
“也被上身了是吗?”
“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三人说着,又从巷子里退了出来。这下他们都不打算再逛了,准备找个茶馆坐下来歇一会。
茶馆倒是随处可见,但每个馆子里都坐着一群的男女道士。他们勉强寻到一处地方坐下,要了两壶茶随便喝喝。可岑吟却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固然脸上贴着伪装,但周围这么多上钦道士,还是让她怵得慌。
“这几天……是不是城中有什么集会啊?”她叹气道,“这人也太多了。”
“真不要我去打探打探?”萧无常问。
“你去打探也行,只是小心点,别惹人怀疑。”岑吟小声道,“尤其是别不小心暴露我的身份,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猴来围观。”
萧无常说了声放心吧,就起身去四处打听。岑吟两杯茶下肚,他就回来了,只是摇着头说打探不出什么来。
“这些人口风紧得很,似是怕人探查。”他道,“我感觉他们似乎是在找人,但是又不说是在找谁。”
“不会是我吧?”岑吟现在草木皆兵,听着就觉得不舒服,“不过不对啊……如果要找人,理论上应当对入城人士严加查验,断断不会放过漏网之鱼才对。”
“幽人的文牒……”断君生忽然幽幽道,“按律例,只有幽人能用。我是黑户,不再受规则束缚,就趁着消息还不灵通,带你们进来了。”
“你的意思是,若你不是黑户,你这文牒我们是用不了的?”
“是。若我还在户上,是要受罚的。”
“如此说来,倒是要感谢你了。”岑吟哭笑不得,“不然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我总觉得……这里没什么好事。”
他们正小声说着,冷不防旁边却忽然站了个人,吓得众人心头一凉。抬头看时,居然是个穿着青衣,身材修长的书生,正持着一把折扇冲他们笑。
岑吟一见到他便愣住了,张了口却有所顾忌,说不出话。那书生则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汉子”,从那宽肩膀一直到络腮胡子。
“师妹!”他高兴道,“好久不见!”
*********
难逃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