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摄灵凶宅-顾左右
那几个武侯被他说住了,一时没了话。九皇子想了想,走上前来,站在那阴楼门前仔细看了看。
只见那阴楼大门紧闭,外面是一道破旧矮墙,能可看到里面空旷院落和破败屋舍,还有几栋二三层的楼阁。他站在外面仔细看了看,微微眯起了眼睛。
“祸殃。”他唤了一声。
“属下在。”一旁的墙壁上忽然翻下来一道黑影,持着一把剑,恭敬立在了他身后。
“若你进去,有几分活着的把握?”九皇子问。
“十分。”
“哦?”
“殿下忘了,我乃是幽人。”祸殃道,“幽人受幽国管辖,非是阴魂厉鬼能可伤之。若我进去,最多出不来,却也不至于被那些东西杀死。”
“既如此,”九皇子指了指那处阴楼,“你就进去试一试。若出得来便罢,若出不来,就想法子去找里面的人,我到时自会想办法救你们。”
祸殃应了,朝阴楼走去。那群武侯已认出了九皇子,纷纷恭敬行礼。他们退开几步,让出路来给那黑衣护卫通行。岑吟欲阻止,萧无常却示意她不必,因为祸殃说得不错,这阴楼杀不了他。送他进去,或可寻一寻枕寒星等人的踪迹。
“以我之猜测,他未必出得来。”他皱眉道,“不过,却可利用他幽人之身份,做一做文章。”
说话间,祸殃已推开了门,持着剑缓步踏入。门在他进去后便缓缓关上,只听里面传来嗖嗖声响,隐约像是有血雾蔓延开来,门再开时,其内已空无一人。
那群百姓与官兵登时大骇。唯有九皇子并未惊慌,像是早有预料,只是抱着手臂仰头朝阴楼看。
“我竟看不到祸殃去处……”他喃喃道,“看来……唯有连根拔起,才知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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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城这边,阴楼连吃数人,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而郊外的黑河之下,龙宫之内,此时倒是显得颇喜气洋洋。
敖夜新得了只兔子,还是那个女人送他的礼物,忍不住心花怒放。他哼着小曲拎着笼子回了内殿,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众人,要遣散了他们。
“从今以后,我不再用你们服侍了。”他傲慢道,“你们都不中用。女人为我寻了一个更重用的,可一人顶十人,所以你们都散了吧。”
那群虾兵蟹将顿时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疯狂欢呼着跑了个没影,阿博和阿嘎首当其中,半点都不想在这位太子爷身边待着。他已经逼死一车的水族了,没人受得了这小子无尽的折磨。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只有一个龅牙虾没走,仍然坐在贝壳上游来游去。敖夜有些不解,怎么……这听不懂龙话是吗?
“你怎么不走?”他不耐烦道。
“八仔,我信不过这兔子。”龅牙虾道,“你看他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做过粗活。留下他做事,要出问题的。”
“哼。”敖夜霸气邪魅地一笑,“有趣。”
他抬起笼子,一掌贯在地上。笼子应气而碎,里面那只兔子在地上滚了三圈,化作一个长着兔耳朵的少年,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
他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后,乖巧地走过去跪在了敖夜面前。
“见过龙太子殿下。”
“起来吧。”敖夜冷哼道,“听说你很会泡茶。我父王送了我一些碧螺春,你去给我泡来喝。”
那兔子哼唧了一声,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但仍旧是起身恭恭敬敬地去泡茶了。这东西自然难不倒他,便按照寻常的方法,在屋内寻了一套瓷茶具,先洗茶,再泡茶,然后用茶漏滤了,再用公道杯分出两盏来,成在托盘里呈给了敖夜。
敖夜剑眉一挑:“就这?”
“太子殿下……此法不对吗?”兔子精一愣,“小兔……小兔平时就是这样泡的,若是小兔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我一定努力改正!”
“你茶道不精啊。”敖夜单手撑着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碧螺春,乃是采其嫩芽,经杀青、揉捻、炒制等等而成,光是工序就多达近十道,且有品级之分。我且问你,这茶是几品?”
“这……自然是上品……”
“是上品不错。但究竟上在哪里呢?”
敖夜问这话时,音调懒懒的,虽是个少年,却颇有霸王风范。那兔子精心头一沉,暗道不好,这怕是遇到真行家了。
但他好歹也是百年兔妖,吃过的草也有几百种,这点事怎会难得到他。当下正襟危坐,两只耳朵一动一动,竟认真起来。
“上品碧螺春,卷曲成螺,满身批毫,香气鲜嫩,汤色亮,滋味甘醇,乃是自鲜叶上额外挑拣的一叶一芽,极费工序。”兔子精道,“此乃极品。太子殿下的茶便如事。”
“书袋吊得不错。”敖夜懒洋洋道,“我再问你,用什么法泡?”
“用上投法。”兔子精答,“先注热水,而后放茶,是为上投。”
“好。”熬夜点头,“那该用什么杯子泡?”
“自然是琉璃杯。可观芽叶沉底,而汤色透亮。”
“那你干嘛用瓷的?”敖夜笑道,“怎么,打量着我是个蠢龙,糊弄糊弄我?”
那兔子精一下子便没了话。他皱着眉,暗道今儿真是碰上对手了,往日里都能随便糊弄糊弄,看来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
“你是有真本事的。”敖夜在他面前道,“别糊弄我。我活了一千四百年,你在我眼里,比这新发芽的碧螺春还嫩。”
兔子精闻言,瞬间换上一副笑脸,两只耳朵一动一动的晃个不停。
“小兔明白!”他眨巴着大眼睛道,“小兔这就重新去泡——”
敖夜忽然打了个响指。一旁的龅牙虾拉开一扇三十多人高的珊瑚大柜,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摆着全是杯具。什么瓷杯,琉璃杯,珐琅杯,夜光杯,牛角杯,金杯,银杯,水晶杯,青铜杯,兽头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骷髅头杯。
“随你挑。”敖夜道。
那兔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活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壕无人性的霸道龙王。
龅牙虾却在旁边叹气。他们这位龙太子年纪虽小,身段也不高,但却是个规矩大过天的。但他那些死规矩,一大半都是能把人气疯的,当前打遍龙宫无敌手,就没人能赢过他。
那兔子哭唧唧地一蹦三尺高,拿下一排琉璃茶具,重新给敖夜泡了茶。但敖夜却还是不满意,一会嫌杯子脏,一会嫌水温烫,一会又觉得茶汤太苦,来来去去泡了十几次,才算是勉强满意了。
碧螺春泡完,那兔子已是精疲力竭,动弹不得。但敖夜伸了个懒腰,示意他过来,给自己揉肩捏背。
那兔子慢吞吞地爬过去,堆起一张可爱无邪的笑脸,谄媚地给敖夜又捏肩膀又捶腿。但是他忙活了半天,敖夜还是嫌他力度不够大,说像团棉花。
“没吃饭啊你?”他不耐烦道,“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会不会干活?”
“回殿下的话,我在女冠那里……原是不干活的,”那兔子委屈道,“不过,我愿意为了殿下学学干活——”
“屁话真多。”敖夜凶恶地打断了他,“你什么意思?合着在女人那里享福,来我这里吃苦?是在嘲讽我不拿女人当回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兔子精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太子殿下,小兔——”
“快按!”敖夜吼了他一身,龙宫里气流骤然盘旋,“你不会干活又不是女人的错!再不好好做事,你就给我去倒夜壶!”
那兔子当时就被凶哭了,他委屈地给敖夜揉着肩膀,使出吃奶的力气给他按。
“这还差不多。”敖夜哼唧道,“过来,把脚也给我按按。”
那兔子吃惊得差点又坐在地上。他乃是灵兔出身,哪里干过这种奴仆的活,死活不愿意,但看看四周,跑也跑不了,也没人来撑腰,就算是报天女和尊者名号,估计这八太子……压根就不认识他们。
但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想不想按都得按。
给敖夜按脚的时候,那兔子眼珠一转,故意恶狠狠地戳他足底的穴位,意图让他气血逆行,真气乱窜。但敖夜不但无事,反而还很受用,倒是夸了那兔子几句,说他还算有点用处。
“不错,不错,比之前那几个好多了。”他满意道,“老虾,你去把刷子拿来。”
“刷子?”龅牙虾神色一呆,“莫非……殿下是打算……”
“正是。”
“好嘞。”龅牙虾转头就走,“太好了,这下省事了。”
那兔子精只见敖夜坐了起来,扭了扭脖子,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错,你按脚按得好,应该提拔提拔你。”那龙太子道,“打今日起,就封你做扫鳞师了。”
“多谢太子殿下!”那兔子三跪九叩首,不住地行大礼,“敢问……什么是扫鳞师?”
说话间,那龅牙虾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巨大的刷子。随即就听见一声龙啸,那位龙太子竟化作了一条巨大的白龙,一下子伸直身体,躺在了一张庞大的龙床上。
那龙足有二三人高,两里多长,一眼看去都望不到头。它舒服地趴在龙床上,闭上眼示意可以开始刷了。
龅牙虾将那大刷子塞到兔子手里,要他给敖夜刷龙鳞。
“我们太子殿下爱干净,时不时就要刷刷龙鳞。这负责刷洗的便是扫鳞师。”龅牙虾道,“一般要十几个人一起刷,如今太子把他们都遣了,就剩你一个了,你自己来吧。”
“要……要刷多少……”兔子发着抖问。
“这我也不知道。”龅牙虾犹豫了一番,“总之,殿下伸直了足有尽两里,一里大约一千五百尺,一只兔子按一尺算,你差不多要刷三千只兔子。”
三千只兔子……那兔子精又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这要刷到猴年马月才能刷完。
“对了,殿下有规矩的,你要注意。”龅牙虾道,“刷得时候仔细点,不能碰逆鳞,不能刷坏鳞,不能戳破鳞,遇到那华光璀璨的鳞片,要格外仔细。否则的话,当心你的小屁屁。”
已经有好些个水族的腚挨了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不想挨板子的话,年轻人要好自为之。
“好好干活吧。”虾官道,“这都是福报。”
兔子精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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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