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独柳树-擂台
源今时给她买了一个苹果糖,岑吟记得九皇子爱吃苹果,就讨了一张油纸,欲包好收起来。但源今时却制止了她。
“这东西你带不出黄泉国,倒是在这里吃了的好。”
岑吟见他如此说,也只得作罢,自己举着糖吃了起来。好在那苹果不大,只是啃起来有些硬,硌得牙生疼。
两人一路走着,不多时就来到了那狂言师的宅院外,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喝酒打牌斗骰子,大小妖怪都玩得不亦乐乎。
那棵猫年糕树还在,上面的白猫们正在树上绕着圈追逐嬉戏,打得喵喵直叫。
源今时同院子里的妖怪们打了招呼,岑吟则来到了那棵树下。她仰头望着那群白猫,忽然握拳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骨节。
“哦,志在必得是吗?”源今时笑道,“那让我来开开眼吧。”
岑吟答应了一声。院子里的妖怪们也都转头看着她,心说这个小姑娘又来了,这猫可不是那么好抓的,恐怕要费点功夫。
那些猫一见她,全躲到树顶上去了,一个个探着头小心地打量她。岑吟也不急也不恼,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纸,上面全绘着鱼形的图腾。
众妖只听她念了句什么咒,随后啪地一拍,那些符纸瞬间变成了一篮子鲜鱼,活蹦乱跳的,扑棱棱跃了起来。
只听喵呜几声,树上的猫全下来了,一个个冲进篮子,叼了鱼就跑。岑吟岂容它们逃逸,竟从袖中又取出一只麻袋,展开了一套,一只猫都逃不掉。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抓了整整一麻袋的猫。
宅院内众妖目瞪口呆,唯有源今时哈哈大笑,不亦乐乎。
“蛮力不行,唯有智取。”他大笑道,“这个法子有意思!”
[她作弊!哪有用诱饵之术的!]几个扶桑妖怪站了起来,叽哩哇啦地指责。
源今时将右手一抬,瞬间他们就不做声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他们推开之后,便露出了一条通向槅门的路。
“带上这些年糕,拿去给这里的主人吧。”
岑吟以为抓到就可以了,正想放那些猫年糕出来,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那这树怎么办?”
“他们还会做新的挂上去。只是年糕而已,不是真的猫。”
岑吟想了想,只得点头。她拎起麻袋抱在怀里,将满满一包猫带过去给那个传闻中的狂言师,意图换取话本残页。
见他们到近前,早有两个身着十二单的侍女低头拉开了门。里面是一条幽暗的走廊,面前摆着可供换鞋的凳子。岑吟脱下了鞋子,踏在地板上同源今时一道沿着长廊走,只见周围灯火幽暗,看上去既神秘又诡异。
也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忽然来到了一扇门前。源今时示意她停步,自己则上前拉开了门,请她入内。
“此地的主人就在屋内了。”他道。
岑吟谨慎地缓步踏了进去。屋内果然有人,见他们来便低头示意。她以为那人必然是个带着能面反复横跳的中年男子,大约还是个一惊一乍的性格。也谁知,在那宽敞的房间内,地榻蒲团上坐着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那女人看着不年轻了,约有六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旧和服,面容浓妆艳抹,却难以掩盖她的苍老。她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刚做好的三杯茶,还有一碟子栗羊羹。
“请坐吧。”那女人用中原话道。
她给岑吟切了一盘子羊羹,摆的十分讲究,上面还插着竹签。岑吟低头看了看,却只能婉言谢绝。
“我不食荤的。”
“这是素的。”
源今时面前也有,他坐下来插起了一个,送到嘴里吃着,不住地点头。岑吟见他如此,也只得拿起来一块咬了一小口。果然十分香甜,的确很好吃。
“把年糕给我吧。”那女人又道。
岑吟将袋子递给她,那女人接过后,就伸手进去抓了抓。只见那袋子里已经没有了猫,而是满满的一堆年糕,每一个上面都包着竹叶。
“我最爱吃这东西,只可惜它们跑得太快,我懒得抓。”那女人道,“所以每每有人来找我,我都要他们抓几个下来带给我。倒是从来没想过用诱饵的法子。”
“雕虫小技,献丑了。”岑吟不好意思道。
“源先生说起过你在找什么话本的残页,这东西对你来讲很重要吗?”
“是的,事关家人之事,或许其中能有线索。”
“好吧。”那女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将它递给了岑吟,“就在这里面了。”
岑吟接过来,打开了信封,里面是叠得很齐整的两页纸张。她将纸张取出来,展开看着,发觉果然是那话本后面的文字,仍旧是手写,字迹与残本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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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道秦家生了两个双胞女儿,往来之人都道秦老爷是有福气之人。两个孩子也日日都在一处,感情十分要好,几乎形影不离。
那道士没再出现,秦家人渐渐也有些把他忘了。眼见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出挑,秦老爷当真是喜上眉梢。
家中人早已不记得那道士当年的嘱咐了,唯有秦夫人不敢忘,每年到女儿生辰那日,都会取出装着符咒的荷包放在两个孩子枕下,保她们一年无虞。
但这日子既太平无事,众人也早就放宽了心,没有谁真的当一回事。转眼到了第五个年头,依旧风平浪静,秦夫人也渐渐松了口气,虽事情仍旧按规矩办,但已不在那么提心吊胆了。
两个孩子满五岁那年,秦老爷心血来潮,忽然办了客宴,请一种亲朋好友来聚。宾客们往来不绝,秦老爷忙得脚不沾地,安顿好张三李四又来,收了赵五的礼又见王六登门。他毕竟年迈人了,有些力不从心,实在不能支持,便抽空坐在花坛边上休息。
此时乃初春时节,花圃里空无一物,两个孩子正被嬷嬷奶娘看着,在那圃里种小种子,一人一个铲子,小手黑黑的沾满泥巴,还互相朝对方脸色抹。
秦老爷看着,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年纪的孩子最是缠人的时候,他也不管,由着她们去闹。无儿无女半辈子,终于老来得女,自然十分爱惜。
他正笑得开心,谁知就听见一旁有人说,小童奉师父之命,给秦家先生请安。
说话人嗓音稚嫩,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秦老爷转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立在不远处,手里持着一个巨大的花篮,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看。
那童子梳着两个发髻,一身简单素衣,生得颇有几分灵气。他长了双紫色眼睛,如琉璃一般,无半点瑕疵。
“小童替师父,拜上秦先生。”那道童又道。
不知为何,秦老爷觉得这童子十分阴森,无半点生气,全然不似修道之人。
“敢问道童所居何方,尊师何人?”他起身拱手问。
“先生不必多问。”那童子道,“小童奉师命来问先生一句,可有改变当初想法,许我师父化走一个女孩?”
“不能!万万不能!”秦老爷一下子变了脸色,“若是要金银财帛,什么都可拿去,唯有小女不能!还请道童恕罪!”
那童子放下花篮,将手伸进去,摸出了两颗莲子。
“我师父说,既不愿,就舍你两颗莲子。种在你家的花池里,凭莲花开谢,断双生子福祸。”
师父有好生之德,望君好自为之。
那童子交付了莲子,转身竟走了。秦老爷也不敢追,只是捂着胸口坐下,吩咐人将莲子给夫人拿去。
这日子本安静无忧,却又被这童子闹得人心惶惶。
秦家人哪里知道,在他们那宅院之外,有个瘦削俊逸的男人正坐在一株粗壮的柳树上,静静俯视着整座宅院。
他一身白衣,墨发如丝,手里抓着一杆银枪,正在轻轻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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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页到此便又没有了。那女狂言师端着茶杯慢慢地喝茶,源今时在旁边细细嚼着羊羹糕,唯有岑吟脊背发凉,缓缓将那两页纸又放回了信封中。
“只有这两页吗?”
“再无更多了。”
岑吟点头,心事重重地谢过了她,竟站了起来欲告辞。
见她要走,源今时也不再多留,一同站起来鞠躬离开。岑吟想起他似乎是天皇之子,可他却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对什么人都很和善。
两人离开了宅院。因着时辰还早,源今时便问她是就此回去还是再逛逛,岑吟却扬起了手里的信。
“源先生,先前你是不是说,这里的东西无法带到外面去?”她问,“若如此的话……这封信我该如何保管呢?”
“这……”源今时捏住了下巴沉思,“你若想放在我这里亦无不可,若你信得过我。不过,你难道没有什么能通行阴阳界的可靠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