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拘魂使
“我……从不曾听过这位尊者的名号。”岑吟迟疑道。
黑封嘎嘎嘎地笑了。
“他只喺佛国有名啦。”他一副不打紧的模样,“你系南国人,唔识得他,有乜嘢嘛。”
“讲官话。”白刹冷酷道。
“好啦,衰仔,听你嘅啦。”
黑封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炷香旁边,取下上面被灼了个小洞的符咒,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咬在自己嘴里,另一半递给了白刹。
“吃嘛,和味者宜。”
白刹起先不接,但那线香味道实在诱人。他几番挣扎,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塞入口中。
他吞下符箓后,见岑吟在看他,便立刻拱手作揖,道了声失礼了。
“不妨事。你只管说。”岑吟点头道。
“以常理推断,那尊者既抹去他生平,必然有其缘故。”白刹继续道,“我等以为,定是他有不可告人之密。因而,需戒之慎之,故不可信。”
黑封在一旁连连点头。他凑到香炉边,大口吞食着线香的烟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好香啊,多些也无妨啊。”他沉醉道。
“这么爱吃,下次供些脚尾饭给你可好?”岑吟随口问道。
黑封闻言,大喜过望。那张鬼气森森的脸上此刻喜气洋洋,唇边更是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来。
“猴啊猴啊!”他跳了起来,“我最喜脚尾饭嘎!”
“不准笑!”白刹喝道,“堂堂鬼卒!”
“有咩事啦,瘦骨仙。”黑封啐他,“你冚家富贵,升棺发材。”
岑吟虽然听不懂,但心知这绝不是什么好话。白刹显然已经火冒三丈,若不是极有教养,想必已把面前之人挫骨扬灰了。
眼见香炉里的香已烧了一半,她也无心再听那二人推搡,于是便打算早些放他们离开。
“想必两位还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多留了。”岑吟轻声道,“只是二位走前,我还有一事想问……”
黑封忽然不笑了,白刹也收敛了怒气。两人看着岑吟,已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最后还是白刹走上前来。
“女冠想问之事,我等自是知晓。毕竟每次召我等前来,最后必问此事。”他合上文牒道,“女冠见谅。我等……并未在拘魂册上见到令尊与令堂名号。一应记录皆无。”
“那青青?”
“也无记载。”
原来在那名册之上,岑吟同萧无常一样,亦是形影单只。不知籍贯来历,不见父母名姓,她之线索,唯自己姓氏一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时隔甚久,竟还不能寻到他们下落吗?”岑吟不甘心地问,“无论生死?”
“暂不能。”
“连我父母叫什么……家住何方……也无法得知吗?”
“是。”
岑吟闻言,重重叹气,攒紧了掌下衣衫。
她这些年,请仙扶鸾,问了许多次妹妹与家人之事。但无论天地,阴阳,鬼神,皆寻不到他们踪影。威能如钦天神女,也只答无解二字。所有方式尝遍,皆无计可施。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系有人故意为之啦。”黑封在旁边道,“此人神通太过,绝非常人,只怕同你家有累世旧怨也未可知。”
“是什么人如此厉害,连神女亦寻不到蛛丝马迹?”岑吟皱着眉道,“可怜我妹妹,小小年纪便不知下落,实在令我……”
她一想青青便觉得难过,无法掩饰。两人同出母胎,羁绊极深,不知她如今流落在外可会安好,是否暖饱。如今更是思念甚深,险些哽咽出声。
黑封与白刹一见,急忙安慰她。但二鬼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说些好话,以求她莫要悲伤。
“说来,今日召我二人怎不在釉云观?”白刹问,“往日都是在观中桃园请鬼,如今来看……似乎是下山来了?”
“正是。”岑吟点头,“我如今……已离开道观,入红尘寻觅了。”
她将自己在观中扶鸾,从神女处求得天机一事,连同那签文一并告诉了他二人。黑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白刹则抱起手臂,像是想到了什么。
“神女威能,远在我等之上。”他对岑吟道,“她既指点妖邪恶鬼地,必有缘故。女冠照做便是。”
他所言有理,岑吟无奈,只得点头,纵然心内郁结也毫无办法。
眼见时候不早,她无心再问,便起手道了声谢,示意他二人自去忙吧。
“脚尾饭!”黑封怕她忘记,连连重复道,“勿漏咗啊!”
岑吟答应了。黑封心满意足,捧起冒着青烟的线香,同白刹一起跃出窗外消失了。
阴阳拘魂使离开后,屋内阴气尽消。岑吟将手一扬,剩余两角的烛火瞬间熄灭,只余案上一盏烛台,微微闪烁。
她有些累了,见萧无常还没回来,便将腿双盘,结印打坐,很快入了定。
“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不知为何,岑吟正坐寰时,忽觉莫名心慌,便在心中默念着经文,安稳心神。
她并不知道,其实自始至终,萧无常就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门伫立不动。
他气息隐藏得极好,那双没有瞳孔的鬼眼注视着前方,眼眶处漆黑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好重的阴气。”
手中的水囊被瞬间捏紧。他喃喃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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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客栈那日,萧无常同岑吟商议,请她随自己去城西一趟,有些事办,不会费太多时间。岑吟横竖也不知该去何方,见他如此说,就答应下来,与他同行。
待到她出门时,却见萧无常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破旧马车,预备载着他们去城西。
马车虽然简陋,好在岑吟倒不十分介意。她仍旧穿着那朴素轻便的道袍,将随身之物放上马车,随萧无常一同去了。
因着鬼卒提醒,岑吟虽信任他,却也对他提防了三分。两人毕竟素昧平生,最忌交浅言深。纵然他是护法神,也非本国之人,还是谨慎为上。
马车在古道上徐徐走着,萧无常则懒懒地靠在边上,念着一些没来头的诗。
“我心迢迢,我意昭昭。”
岑吟起先并不理他,但两人一路从朝阳走到了正午,竟还未到城西。路有这么长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朝周围看去,发现眼前这热闹集市……分外眼熟,似乎已经从这里走过两次了……
岑吟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有些疑窦,便留心观察。终于在马车第三次经过集市的时候,她猛地起身,一把将那车夫扯了下来。
“这地方已走了三遍了!”岑吟怒道,“你绕远路不说,为何要在原地兜圈子?只为了几文车钱吗?”
“客人息……息怒……老朽只是……”
“只是奉命罢了。”萧无常在车里懒散道,“是我让他走三遍的。”
“你是无事做吗?”岑吟有些恼火,“有这功夫,你走都走到城西了!”
“你没听过,神三鬼四的说法吗?”萧无常冲她笑,“我欲行之事,需得绕圈三次,才能成。”
“你最好把话说明白些!”岑吟怒道,“否则你便自己去吧,恕我不奉陪了!”
“我是来接人的。”萧无常冲她一笑,“罢了,罢了。枕寒星,你出来吧。”
枕寒星?岑吟一顿,觉得这名字耳熟,似乎是先前在孽镜祠堂里……受萧无常使役的那个红衣少年。
她只在那祠堂里见过他,之后再未看到,竟险些把他给忘了。
正当岑吟沉思时,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她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袖绿衫的少年从闹市中缓步走来,遥遥看去十分清秀。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外套一件无袖垫肩绿袍,窄腰箭袖,袖口有两枚墨绿枫叶,胸前与下摆处则绣着金色人参。那人参有根有叶,上面还结着红色的参子,绣工极为精致。
不同于孽镜祠堂时的红衣散发,他与萧无常一样,都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那少年的发辫上装饰着碧绿的绳结,额头上则绑着一根金红相间的精致麻绳,向后绕着,也缠在了他的头发上。
此刻他正背着一个竹书箱,拎着两只活鸡,一步步朝马车走来。
岑吟看着他,暗道他这般模样比先前可爱多了。但随着那少年靠近马车,她却忽然发觉这孩子不太对劲,似乎……也生了一双不同常人的眼睛——
瞳孔竟如血一般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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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不安床,鬼祟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