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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世纪,爆炸声终于停止了。
黑绮罗与樊刚拨开掉满全身的泥土碎石,将护着的沈浪
拉起,冲进漫天烟幕中,踏足处,宛如修罗屠场。
那片石壁所在的地方已被炸成堆火红的乱石废墟,黑烟
兀自从石块缝隙里冒出。
几块巨石间,赫然伸出一只纤瘦细长的手掌。
手里,握着那株连根拔起的青藤。
素手、青叶,在漫天的血色里显得异样诡谲。
火光投落白飞飞身上,她却觉得奇寒无比,浑身血液都
慢慢结成了冰。
她就死死盯着岩石间那只手,听不见慕容烨的呼喊,也
看不见其他人在做什么。
眼前,只剩下上官逸的手。
除此,再也思考不了其他。
忽然,沈浪奔上前,去搬那些巨石,却重逾万均。十指
在石块上拉出深深血痕,依然无法撼动半分。
他颓然跪倒在巨石前,喉咙里痛得像有无数把小刀在
割,张大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信,那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人,就这么被几块大石
夺走了生命。可露在石外的那只手,已经失去了血色和温度。
却仍紧紧地攥着梦仙藤,任凭沈浪怎么拉,都无法令那
紧握的五指松开。
即使死,上官逸还为记着兮月藤。可上官逸并不知道,
这不过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青藤……
“白飞飞,你总算如愿了。上官逸已死,七七的解药给
我。”
一个疲倦却又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炸在沈浪耳边,却
犹胜方才那一波接一波的火药。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白飞飞毫无血色的脸轰然撞入眼
中,眼中绽过一丝极痛之色。以剑撑地起身,缓缓几步
上前,白飞飞素衣无暇,衬着这满山奇异夜景,竟有着
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美丽,有风滚滚而来,吹满衫
袖,衣带翻飞。
出口的声音艰涩得沙哑。
“你说……什么?”
看着白飞飞,却不是问她。
山佐天音似是有些不耐,又似有些嘲讽,将周围这些人
一一瞅过。
“不信?你问问他们,哪个不是帮着白飞飞来设计上官
逸的?”
黑绮罗身形急纵,已兔起鹘落跃至山佐天音身侧,阴恻
恻一笑。
“解药?朱七七的毒哪里来的解药,即便有,又怎会在
飞飞这里?你休要挑拨离间!”
鬼魅般迅疾的手掌一晃,竟是避无可避在击在山佐天音
腰侧伤口处,涌出的鲜血顿时将那素色衣衫上的血痕又
浸得暗了几分。
山佐天音身形晃了几晃,身侧却是一阵疾风,沈浪挺身
挡在他身前。
剑锋轻微的铮越之音,不知为何竟带了几分喑哑的悲
鸣,些弱的冷风卷着吹落的枯叶擦过,安静的像旅人漂
泊过古道,对残阳发一声低回的叹息。
白飞飞觉得这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剑音,如严寒日落时叹
出的那口纯白的气,呼入胸腔,无声无息,悲鸣却随之
缱绻。
黑绮罗眼中凌厉如刀锋,扬了邪肆的眉稍。
“你不信飞飞?”
沈浪抬起未握剑的左手,有些恍惚地看了看那上面沾满
的血色,轻轻在衣襟上擦拭了一下。瞳孔微微跳动了起
来,而嘴角的温暖柔和的笑意却如丹青妙笔画上去一般
的隽永不变。
“飞飞,他说的可是真的?”
慕容烨眼珠子骨碌碌转,急着冲白飞飞使眼色。美人
儿,别那么傻,这里全都是咱们的人了,你只要不承
认,黑的我们都能染成白的。都这关头了,别让个死人
在横在你跟沈浪中间啊!
有那么长长的一段窒息,周围寂静如死,唯闻风扰寒
枝,叶影婆娑,未尽的火苗毕毕剥剥,发出幽远而空洞
的脆响。
白飞飞就那么看着沈浪,眼睛里的复杂光晕缓缓流转,
黯淡明灭,归于静寂。终于,她艰难的弯了弯嘴角,凄
凉却坚决,低低吐出一句。
“是,是我设计与他。”
寒风顿止,惨淡的月光透过疏密的林木将沈浪的身形拖
出一个深沉而又凄凉的剪影。简衣生寒,冷光微度,前
尘可追,却转眼间心老陈朽。
低沉的声音在笼罩他的阴影间破开混沌,如光风霁月,
一字一字,熠熠生辉。
“沈浪,如果这传说是真的,让她把来世许给我……好么?”
那个人这样问道。
他忽然觉得有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连忙伸手去抹,满
手泪渍,遇上掌中已干涸的枯血,重新划开片片血色,
溅得沈浪左脸上亦是点点茜色。
白飞飞想笑,她读懂沈浪眼中绝望的时候,就开始不可
抑止地笑了。记忆里,沈浪的眼珠是泛着青色的黑,剔
透如玉石,含笑看着别人的时候,嘴唇也会轻轻抿起,
唇角浮起两条淡淡的纹路。而刚才那一眼,他的眼神却
混浊如一池泥潭,沉重的,死寂的,所有的悲哀在那里
吐丝结网。
世人皆对路人百般苛刻吹毛求疵,对所爱之人嘘寒问
暖,唯有他……
沈大哥,你失望了。白飞飞想。
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的吧。
她想说——“其实,我并非要他死……”
可惜,这话只是静静地在心中流走,润物无声,悄然泯
灭。真心字辞,如鲠在喉,却欲辩忘言,像来不及花开
的芳华,还酝酿在最婉转的绽放与倾吐,就断送在一场
料峭初寒中。
看,他终于不再爱你了。
她低头笑着。
也好,你近来,日日夜夜,不是都在害怕他不再爱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