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小说网
会员书架
首页 >玄幻魔法 >九州·斛珠夫人 > 番外

番外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方鉴明穿着夜间惯常的黑衣,见他迎出来,又一眼望见暖榻上锦绣堆里探出小手小脚,苍白的脸孔上微露疑色:“怎么了?”

夺罕打了个呵欠:“不肯睡,非要等你回来。”

过了半晌,方鉴明叹了口气,眉间的结稍见舒展:“你回去睡吧,一会儿我送她回房。”

光脚拍打石地的响动由远及近,海市被他们的交谈惊醒,飞奔出来,直扑向方鉴明,把他撞了个趔趄。小女孩搂着他的腰,两手不能合围,只是紧紧攥住他的黑衣,仰脸对他粲然一笑:“义父。”

男人也微笑了:“怎么连鞋也不穿。”

“刚才下雨了吗?你身上都淋透了。”海市的脸上还有惺忪的初醒神色。

方鉴明怔住了,竟不能对答。

海市凝视着他,小小面孔上逐渐浮现狐疑,终于松开怀抱,低头去看自己微颤的双手,又猛然仰首瞪视方鉴明,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恐惧。

那瞬间,借着手中烛光,夺罕发觉海市满手皆是触目心惊的红,连一侧面颊上亦是血痕。方鉴明的黑衣,原来自上而下浸饱了血,湿黏沉重。

“对不住,吓着你了。”方鉴明立即避让两步。

海市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疼吗?”她细声问。

“不妨事,小伤。”方鉴明伸手梳理女孩睡得蓬乱的头发,血顺着男人的指尖往下淌,夺罕看见那些修长的手指在女孩乌发中犁出红湿痕迹,“跟濯缨去换衣服,把手和脸洗洗,好不好?”

夺罕伸手要去抱起海市,女孩却像个尾巴似的转了半圈,藏到方鉴明身后。

“以后……还得去吗?”她问,小手拽死了黑衣一角,指缝里攥出了淋漓的血。

方鉴明回头看她,并不回答,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睫。

“不能不去吗?”小女孩摇晃着他,哀恳的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他苦笑地说:“总得有人去的。”

“那,我替你去。”海市说完,便咬紧了唇,稚小的面孔因而看来有一种可笑的决绝。

她的身量只到男人腰间,他俯首注视她的脸,略带惊异,唇角的伤痕仍向上勾剔,带起一抹仿佛永远无法褪去的微笑。

“你还只是个小姑娘啊。”他的声音醇和得如同一阵拂面的春风。

海市眼里滚下泪珠,颊畔的衣褶血印洗得纵横狼藉:“我不是小姑娘,我说过要做你的儿子的。”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浅淡笑意:“shā • rén可不容易。”

“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海市仰头望着他,“我学会了,你就不用去了。”

方鉴明替她拂开一丝垂在眼前的刘海,温声道:“好,谢谢你。”他弯下身,从海市手中轻缓抽出染血的衣襟,将她推向夺罕身边,“去睡吧。”

夺罕一手秉烛,一手抱起海市。女孩还小,依在他肩上轻盈如羽,仍不住回头眺望。

帝旭眼里见不得一丝阴影,禁城内彻夜通明辉煌,唯有霁风馆照着方鉴明的意思,夜间不燃一盏闲灯。游廊深长,朱帷锦帐重叠无尽,层层垂掩,夺罕手中护着那一豆微光,四面皆是照不穿的阴暗。

侧身用肩臂顶开海市的房门,刚要将烛台搁下,海市趴在他耳边,悄声唤他:“濯缨。”

“又怎么了?”

“明天教我shā • rén好不好?”

夺罕僵了僵,转头与她相对凝视。孩子的双眼未染红尘,在黯淡的灯下仍是清如寒水,盈满了企盼的照人神采。

“行吗?”她柔软细短的手臂绕在他颈项上,像一只缠人却又胆怯的小兽。

夺罕心头骤然涌上怒气。

宫人早把盛有温水的盥洗铜盆送到屋内,此时水已凉透了,夺罕二话不说,将海市拎到盆边,替她擦洗。

海市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手,夺罕不理睬她,以手撩水,粗鲁搓净她脸上结块的血迹。海市徒劳地躲闪着,一个劲儿喊冷。

“不是想学shā • rén吗?”夺罕手上仍不停歇,“新鲜的血见了冷水,就会凝在指缝和皮肤的纹理深处,留下好几日都无法洗去的印迹。真正的刺客都喜欢冰冷的水,越冷越好。”

怀里的小身子忽然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夺罕放开了她,她也不动,只是皱紧了脸,踮高身子,自己将鲜红的两手浸入刺骨的水里,尽力搓洗,无声地打着寒战。

夺罕再也看不下去,冲出门外站了一刻,大踏步走向正屋,推门闯入。

方鉴明的屋内仍只有一盏小烛,笼在卧房的织锦屏风内,晕染出一室昏黄。

“濯缨?什么事?”屏风后传出那个人温醇的声音。

“堂堂一国公侯,放着好好的肱股重臣不做,宁可隐姓埋名,半夜潜出禁城暗杀同僚……如今居然把心计使到了七岁的小孩子身上。”夺罕冷笑,“你不累吗?”

静了片刻,屏风后的人也轻笑起来,水声随之荡漾:“那天晚上,她的样子你也看见了。被十几个壮年汉子围攻,也没想过哭喊求饶,手无寸铁,还杀了一个官兵。世上有几个这样的孩子?她生来是要走这条路的。”

夺罕的双拳在身侧紧握:“她不惜性命,不计后果,是为着维护心里关切的人,不是为了替谁卖命。你明知她亲眼见她父亲死在面前……”

布帛的细微窸窣声响过一阵,方鉴明从屏风背面绕了出来,披着宽大的白缎单袷衣,神情与嗓音同样平和坦然:“所以现在我来做她的父亲。”

“那是因为你知道她失去过一个父亲,绝不愿再失去第二个。只要她把你看作是父亲,为了保护你,她就什么都愿意做。”夺罕钉子一般立在原地,低声说,“你一向是要物尽其用的。”

方鉴明并不言语,只是一笑,眉宇间的疲惫却深重得无从掩饰。

外头有人叩门,方鉴明漫不经心朝夺罕点了点头,夺罕唇角抽动,愤懑转头喊道:“进来!”

几名宦官应声鱼贯而入,行了礼,将屏风利索地折到一旁,露出后头六尺长的包银柏木浴盆。已是呵气成霜的时令了,刚用过的浴盆里却不见半点热气氤氲,只有一缸冰冷脏浊的红浆。宦官们静默得像一群忙于劳作的牲口,抬起浴盆,收拾了布巾衣物,匆匆经过夺罕身侧出去了。

再回头看方鉴明,他白衣的肩上已无声无息沁出了血痕,衣裾下角在微风中拂动。不知何时,夺罕已与他一般高,视线平齐,无须再仰头看他了。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