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小说网
会员书架
首页 >耽美女生 >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 第八幕 只因为你

第八幕 只因为你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二十分钟过得很快,重新落座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钦隽的短信。

“刚才表现不错。”

我假装望向投影屏幕,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他正低了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专心致志的样子,直到高崎轻轻咳嗽了一声:“诸位,我对刚才集团战略决策部的报告有几个疑问。”

沈钦隽抬起头,唇角带着轻笑,只是那丝笑中藏着的,是真正的针锋相对:“哦,什么疑问?”

“首先我不明白,在东南、华北这些荣威的传统优势地区市场份额大幅上升时,为什么要把投入转移到中西部,而不是乘势一鼓作气,彻底占领传统优势市场?”

“另外,上季度我提出的裁员计划,不知道董事会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在沈钦隽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讽刺,唇角也淡淡抿了抿,解释说,“我想刚才的报告说得很清楚了。荣威固然要维持传统市场的高份额优势,但是中西部未来的发展会是一个大机遇。”

“投入与产出的比太低,投资起码要七八年才能收回来。”高崎冷冷地说,“对于股东来说,会觉得我们盈利能力不足。”

“这份投资项目建议是我全程参与完成的,我想理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首先这是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政策上对我们会有所倾斜。即便开始盈利率低,但长久来看,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沈钦隽语气不急不缓,“另外,裁员的问题我依旧持有异议,以荣威去年全年的利润来看,我们不仅不需要裁员,相反,投资中西部,需要更多的员工。”

火药味渐渐浓起来。

空气里似乎有看不见的刀锋交错而过,我沉默着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很显然,参会的董事们阵营也都明显分为两派,荣威自创业开始的老董事们站在沈钦隽这一边,而后期入股的外资董事们则声援高崎。

僵持不下,直至天黑。

沈钦隽一直保持着上身挺立的坐姿,淡淡笑了笑:“不早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沈先生,这个议题从去年拖到现在,如果实在无法决断的话,根据合同协议,就应该召开全体股东大会。”高崎沉着脸,“否则我无法向QL集团交代。”

“好。”沈钦隽却没有拒绝,秀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拖出的阴影将他英俊的脸切成两半,面向我的那一侧,即便是在明亮的灯光下,依然全无表情,“但是筹备大会需要时间。”

“我会让我的助手全程跟进这个大会,确保尽快召开。同时,我代表QL集团也会提出我们认为符合大多数股东利益的方案。”高崎冷冷笑了笑,起身离开。

会议室有轻轻嘈杂的声音,我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的材料。

忽然间,周遭又一次安静下来。

我抬头,高崎忽然又走回了几步,站在我面前,迥异于之前的态度不善,冲我笑了笑:“苏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下次有机会希望能一起用餐详谈。”

我掩饰住内心的错愕,微微一笑:“好的,高先生。”

会议室里董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沈钦隽还在和荣威的几位总监在低声谈话,我稍稍等了一会儿,他朝我走过来:“走吧,我送你下去。”

“你要是很忙的话我自己下去就好了。”我连忙说,“没别的事了吧?”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依然神容淡淡:“暂时没什么事了。”

光从他的表情,我分辨不出他此刻心情是好是坏,到了地下车库,他替我拉开后座车门,顺手拂了拂我的刘海,微微笑着说:“今天表现不错。”

我干笑:“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一笑不答,却对司机说:“把苏小姐送到华山路的家里。”

许是察觉到我惊讶的眼神,他俯着身,半扶着车门说:“我先不陪你回去了,公司还有个会。”

他顺手想帮我关上车门,我伸手拦住,踌躇了片刻:“沈钦隽,我可以帮忙的。”

此刻我还不清楚自己手里的股权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开完了会,哪怕都傻子都明白他如今的处境需要支持。我希望他至少能开口对我说一句:“当然,我不会和你客气。”

可他到底也没有,只是温言说:“没什么事。”

车子平稳而滑顺地往前行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影笔直。心底掠过浅浅的失望,我靠在车座上,琢磨着这个人究竟在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卸下那层叫作骄傲的面具呢。

车子还没开出闹市区,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声音还有些微熟悉,开门见山地说:“苏小姐你好,我是高崎,刚刚见过面。”

真是神通广大——不过半个小时,他就知道了这个在“白晞”名下的电话号码。

我客客气气的:“高先生您好。”

“苏小姐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饭,不知道能不能赏脸?”

我想了想:“好。”

“我派车来接你吧,苏小姐离开荣威了吗?”

“我有司机,您告诉我地址和时间吧。”我尽量答得矜持淡定。

赶到那家餐厅门口,司机问:“苏小姐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其实已经不早了,恐怕他也一直没吃饭,我很不好意思:“不用,你先走吧,吃完会有人送我的。”

服务生替我拉开门,包厢里只有高崎一个人,站起来迎接我:“苏小姐喜欢江浙菜么?”

我微微颔首,打了招呼之后,他开始点菜。

期间彬彬有礼,不时询问我的喜好,迥异刚才在会上的强硬且带着阴鸷。我喝着刚上市的上好龙井,心底感慨,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真正都是带着好几张面具生活。

等到服务员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他终于开始慢慢切入正题。

“苏小姐第一次参加董事会,恐怕会觉得这个会议有些无聊吧?”

从接到他的电话到赶到这里,花了大约四十分钟,我想足以让他将我的背景查得清清楚楚。指尖轻轻触在温暖的杯壁上,我笑笑说:“的确有很多东西要向老前辈们学习。”

“我见过苏小姐之前的摄影作品,很不错。我在法国的时候和KarlLagerfeld关系不错,下次苏小姐有需要,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我的反应,或许是觉得我的反应平平,淡淡转了口风:“苏小姐手上持有荣威8%的股权,不知道对今天会上沈先生的决定怎么看?”

“高先生似乎是不大满意。”我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回去。

高崎一只手搭在檀木桌上,轻轻敲击着,顿了顿,换了一种低沉的语气,慢慢地说:“苏小姐,我也不再绕圈子了。在荣威未来的发展战略上,我的确和沈钦隽有很大的分歧。我们不认同他对集团的定位,作为第二大股东,我们有责任、也有权力要求他们修正。但问题是,当初QL集团入资荣威的一个条件是,董事长人选必须是由沈家指定,唯一能够改变这个局面的方法是,QL所持的股份超过沈家。”

我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茶。

“所以,你手中的股票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他直视我,“当然,如果苏小姐支持我们,恐怕短期内是无法看到利益的。你也可以选择将手中的股权转让给我们,价格方面,我们会考虑给你溢价150%于市场价格,这也是我们对苏小姐您的诚意。”

我心算了一下,一时间被那个数额震了震,又不愿表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只笑笑说:“那可真不是小数目。”

“苏小姐,我也知道这不是小事。当然你可以和律师和经理人商量之后再给我回复。”他最后说,“您随时可以给我回复,即便对价格不满意,我也可以再向集团申请。”

菜已经上来,我给自己舀了一碗瑶柱银鱼汤,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直到胃里稍稍暖和一些,才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知道苏小姐和沈先生私交不错。”他十指交叠放在桌前,忽然间语气变得有些讽刺,“不过这世上最没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人情了。苏小姐还太年轻,或许以后你就会懂了。”

他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是在针对我,我也没生气,坐着吃了些菜,甚至还要了一碗饭,最后吃饱喝足:“高先生,多谢你了。”

“那么之前的提议,苏小姐请仔细考虑清楚再给我回复吧。”他站起来,“苏小姐住在哪里?我让司机送你。”

我婉言谢绝,请饭店服务生帮我叫了辆出租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着高崎对我说的话。其实他有些话没错,对我这么一个没什么事业心的人来说,高价卖了手里的股份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沈钦隽为什么不向我提这个要求呢?

华山路照例是静悄悄的,老式的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转,窸窸窣窣的仿佛还带着铁锈被滑过的声响。推开门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听到屋子里爸爸说:“怎么现在才回来?”

——分明在记事之后,我再也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过话,可那句话还是这样突兀地跑了出来。院子里只有微微的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唰唰的像是带回了遥远的会议。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凹凸不平,我拉开老式的纱窗门,忽然察觉到有几丝光线从包着铁皮的门后溢出来。

谁在里边?

我低头努力辨认钥匙,一不小心,一整串落在地上,还砸到地上的空花盆,丁零哐啷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蹲下去捡钥匙的时候,门被拉开了。

我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那个人影,正蹙了眉看我:“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谁让你随便来我家的,钥匙还我。”

沈钦隽上下打量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行了,进来吧。”

这个屋子和我第一次来时果然有了变化——尽管家具还在原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多了一丝人气。

我一脚踢掉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赤着脚在沙发上坐下,自然而然的,仿佛在这里已经住了二十多年。沈钦隽在给我倒了杯水后,就在我对面坐下低头看文件,因为戴了眼镜的关系,显得文秀温和。我随便翻着今天的报纸,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许是因为我也在一边,他拿了电话,走去院子里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已经把报纸翻完,他才走进来,仿佛想起了什么:“给你订了鲜奶,以后每天早上记得去报箱里拿。”他顺势在我身边坐下,扶了扶眼镜,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起来,“你小时候很喜欢喝订的这家鲜奶。有次我住在这里,你妈妈说把你这份给我喝一半。”

“我一定很大方地给你了吧?”

“不,你哭了一个多小时,抱着那个小瓶不肯给。”

我:“……其实现在我也这么小气的。”

他笑了笑,伸手掐了掐我的脸:“幸好我比较大方。”

“你当然大方啊。”我似笑非笑地,“沈钦隽,我不想和你绕弯子了。”

他摘下了眼镜,一瞬不瞬看着我。

“我刚才和高崎见了面,他要买下我手里的股权。”我与他对视,“其实你都知道,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他将眼镜摘下,放在茶几上,仿佛这件事无足重轻。

“你明明现在有困难,连爷爷都在帮你约谈董事,就是为了能争取到支持。现在我手里有的股权份额不低,你为什么不和我谈?不找我帮忙?”这些话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此刻一股脑儿说出来,“你口口声声把我当作自己人,可是自己人是连这些都不能说的吗?”

他的眸色沉淀更深,薄唇抿如一线:“谁告诉你我现在有困难?”

“高崎说溢价150%买我手里的股权,你说我卖不卖?”我冷冷哼了一声,挑衅地问。

“我说过,你手里的股权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想要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他微微调整了呼吸,“只是在决定之前,你要考虑清楚。”

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仿佛父兄。

“那么我卖给你怎么样?”我眉梢微扬,“我和高崎不熟,说真的,股份卖给他我真的不放心。”

他安静地看着我,“小晞,这不是一件小事,你知道放弃这些股权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放弃这些股权,转让给高崎,QL在荣威所持有的股份份额将超过你,也就是说你不会再是执行长官。”我看着他俊美如同雕塑般的脸,忽然有种冲动,想要亲手把他那种令人抓狂的镇静撕碎。

他微微垂下眼睑,语气有些清冷,“白晞,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对自己股权的处置。”

“那么我卖给你吧。”我定定看了他很久,终于还是说。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掌心温暖,“这不是一件小事,你要考虑清楚,况且——”

我屏息听着。

“——况且他给你150%的溢价,小晞,我目前手上可能没有那么多现金流,不能给到那么高的价格。”

我手中的股价自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是我曾经在荣威做过财会,也在财经杂志上见过沈钦隽的身家,很明白对他而言,那笔钱其实也不算什么——可他现在到了这么紧张的情况了吗?

“集团目前的情况是……”他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我想你知道我和QL的矛盾在于,他们要求所有荣威出资的项目必须经过QL董事会的同意。很多项目,在他们看来收回成本的时间线太长。所以前年开始,我让下属子公司全资投产项目,避开了董事会。这样一来,资金链就一直比较紧张。”

我侧过身,故意装作很有义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没要求你溢价150%啊!这样吧,你随便开个价,我瞧着过得去,就转让给你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有些怔忡和挣扎,可最终,他如往常般站起来说:“白晞,我说过这不是件小事,你最好征询一下律师或者理财顾问,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这件事。”

“那我卖给高崎呢?”火气已经一点点地翻涌上来,我冷冷看着他,“你觉得他的价格公道吗?”

“150%的溢价已经不能算低了,如果你决定如此,我不会多说什么。”他依旧表情从容,只是俯下身去整理了下桌面的文件,“我陪你去看看你的卧室吧。”

以前看武侠小说里提到一种武功叫作“绵里藏针”,我看着沈钦隽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很多时候我和他说话,就是像一顿乱拳打在了棉花里,他不温不火的,憋到最后,大多就是不了了之。

我跟着他走到二楼的第一间,墙上贴着米色碎花墙纸,卧床是欧式的。一侧还有一间隐蔽的衣帽间,里边已经三三两两地挂上了些衣服。我翻了翻,都是全新的。

“我让人送了几套过来。以后来公司开会总用得上。”他走到另一侧,打开柜子的门,微微笑着说,“我想这个你会更喜欢。”

我将一件连衣裙重新挂好,走过去,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一排排的红标镜头,还有好几台新单反,整整齐齐地排列的柜子里。

我微微张大嘴巴,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哇塞!”

“二楼还有间房间可以改造成暗房。”他拍拍我的肩膀,“不过具体怎么改造,还得问问你的意见。”

“我,我把我的股权卖给你,你开个价吧。”我语无伦次地说,“我说真的,沈钦隽。”

他眉眼舒展开,那表情当真令人神清气爽,最后揽着我的肩膀将我的头迫得靠近他的肩膀,闷闷地笑:“你还真是好收买。”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有一屋子的器材。”我伸手拿起一个长焦镜头比画了一下,心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他认真地将我的脸掰过去:“小晞,我对你好,是因为这是我想这么做。从你被送去盛海开始,我经常在想,如果有什么事能令你高兴一些,我都会愿意去做。”

“那么以前,你和秦眸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只要有什么事能令她高兴,你都会愿意去做?”我低下头,静静地问。

她想拍的电影,她想争取的广告……只要她想,他都可以给。

原本温热的气氛陡然间凉了下来,他放开我,声音不带任何起伏:“我以为已经把她的事向你解释清楚了。”

我知道他现在十分不高兴,可是那句话就是这么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我想潜意识里我是想激怒他的,可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身子在门口顿了顿:“我睡在隔壁。”

“你不回家吗?”我愕然。

“这么大的屋子你不怕吗?”他反问。

我听到房门轻轻碰上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地关上器材柜的门,躺在床上,打开QQ,给师兄发了条消息。

“师兄,我朋友手里有荣威的股权,现在有人出xx价格购买,你觉得合适吗?”

师兄迅速回复我:果断脱手别犹豫。

“为什么?”

“荣威现在业绩虽然不错,但是两派斗争已经影响到公司未来的决策,我听说马上要召开股东大会,这说明董事会已经无法dú • lì决策了,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师兄以局外人的眼光分析得十分透彻,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觉得哪派会赢呢?”

“呵呵,真不好说。”师兄隔了几十秒才给我回话,“那要问你朋友了,哪家敢出这样的高价,哪家胜的概率就高一些。”

我接连咨询了好几个朋友,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其中一个甚至直言说:“沈钦隽流年不利,本来还挺有优势的,偏偏牵扯到悔婚门里去了,这种关键时刻行事不稳重,对于投资者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伤。”

我翻个身,梧桐树枝透过落地玻璃窗,在墙纸上留下张扬舞爪的痕迹。

到了现在,他对我这么耐心这么温柔,却只字不提公司里的事,明明我竭尽全力想要帮他,可他又全然不领情。

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他是为了骄傲,还是,完全不信任我。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墙之隔,我想,那个人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也是辗转难眠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大好。

我在隔壁卧室门口等了等,敲了敲门。

没有人声。

我小心地把门推开,卧室里果然没人,窗帘拉开着,阳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浅灰色床单上,被子叠得整齐干净,除了床头柜上的那杯水,甚至看不出有人曾在这里睡过一晚。

果然是沈钦隽自律的风格,不像我,大咧咧的常常不叠被子就出门。

偌大的屋子里没人,我的心情倒轻松了一些,跑到自己的房间挑了一套卫衣运动裤,又在器材柜里拿了一部轻便的单反的备用机塞在挎包里出门。

华山路上的小咖啡馆这个点刚刚开门,年轻的服务生哼着小曲儿在擦拭玻璃,给我端上第一杯磨好的拿铁和三明治,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拍下她腰间那个用围裙系带结成的好看蝴蝶结,玻璃窗的倒影上小姑娘轻扯着嘴角微笑,脚步轻快。

这就是我以前想过的生活吧,没有生活压力,睡到几点起床都可以——可是真的有了这一天,却发现心情与那时所期盼的迥异。

似乎,有了更多令人觉得烦心的事。

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

“苏小姐,我是高崎先生委托的张律师,不知道昨晚高先生给您的提议,您考虑过了没有?”

逼得这么紧,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对方也不生气,依旧耐心地说:“荣威会在周五召开股东大会,苏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在这之前就能和你达成转让协议。具体的合同条款已经拟好,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不是件小事,我还在考虑。”我简单地说,“我会尽快给你回复。”

我喝完最后两口微凉的咖啡,起身去夏医生的心理治疗室。

这一次和上次纯粹的闲聊背景不同,夏医生递了一张白纸给我,很是随意地要求我画一张简笔画。暮春的天气,轻音乐淡淡的,我就按照她的要求,大脑里一片空白,心无旁骛地去描绘笔下的线条。

也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笔尖停在一处,落下一个小小的墨点,我定定看着自己画出的简笔画,有些难以置信这样错综的线条是我自己画出来的。夏绘溪把那张纸接过去,就着窗外的光线,看得极为认真。说真的,这样乱七八糟的线条中,我实在不知道她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能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待。

“这几天心情怎么样?”她放下纸张,忽然问了个很寻常的问题。

“还好。”

我不想骗她,可是目前我的心情,真的很难描述出来,除了一句敷衍式的“还好”,我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周围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你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轻松随意地问,“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我有些艰难地说,“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么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当你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一定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了。”她淡淡地说,“只是你还没有发觉。”

“是我的精神方面出问题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不,白晞,你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她拿起我的画,放在我们中间,微笑着说,“我本以为经历过幼年的癔症,即便已经完全康复,你的精神也会被分裂出小小的一块,区别于此刻已经成长的你。但是这张画上,没有分裂的线条——这证明在癔症之后,你的人格成长非常健全。”

我有些好奇,拿了那张纸仔细端详,夏医生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你先等等,我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再聊。”

今天的时间比较从容,我也不急,诊疗室里还放着幽灵似的轻音乐,光线温柔,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过,却始终没有人进来。窗外的花木清香渐渐弥散进鼻尖,有下起了小雨,或许还混杂着泥土的潮湿味道,清晰而真实。

我就这样半靠在软软的沙发上,心想这样的天气真的应该好好睡一觉,哪都不要出去。忽然间有人推开门,在门口喊我:“妍妍,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妈妈,我不想出去……”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可心里却莫名觉得很依赖,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对那个人任性和发脾气。

“妈妈给你换你最喜欢的裙子好不好?”那双手抱起我,温柔地抚摩我的额头,“哥哥刚来我们家,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可是爸爸说了今天陪我在家里画画……”我还是十分不情愿,翻了个身,“妈妈,我不喜欢公园的碰碰车。”

我是真的不想出门,爸爸难得有休息天,上次他陪我画的那幅画让全班同学都很羡慕呢。而且上次和哥哥去做碰碰车,我的头撞在方向盘上,起了很大一个包。

“阿姨,妍妍起来了吗?”一个小男孩从门口探头进来,满脸雀跃。

“马上就来了。”妈妈把我半抱起来,低声催促我,“妍妍乖。”

许是看到我板着脸,小男孩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角说:“叔叔答应了要去的。”

妈妈百忙之中回过头,冲小男孩笑了笑:“阿隽别急,妍妍刚睡醒呢,我们马上就走。”

妈妈把我放在床上,开始给我换衣服,我扶着妈妈的肩膀,简直快要哭出来:“妈咪,为什么哥哥想去你就要带他去?妍妍想在家里画画!”

妈妈很严厉地瞪了我一眼:“哥哥没有爸爸妈妈你不知道吗?”

我吸了吸鼻子,讷讷的有些不敢说话,只能小声说:“那坐完哥哥最喜欢的碰碰车,妍妍可以早些回家吗?”

“好,哥哥难得来我们家,妍妍要听话一点好吗?”妈妈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有我很熟悉的白兰花香气,低低地说,“回家妈妈做蛋糕给你吃。”

我终于被稍稍安慰了一些,任由妈妈牵着我的手下楼。

沈钦隽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直到爸爸在门口喊了一声:“阿隽,我们走了。”

沈钦隽看起来终于高兴了一些,回头看了我一眼,小跑着跟着爸爸出去了。

爸爸发动了车子,妈妈抱着我,和哥哥一起坐在后座。

一家人似乎都很高兴,除了我。

大多数时候我和沈钦隽相处得还不错,除了……有时候小心眼如我,会觉得爸爸妈妈对他比对我都要好,只要是他想要去游乐园,他们不管多忙多累都会答应。

就像今天,我真的很期待和爸爸一起在家里画画的。

可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去的话……

爸爸大概也知道我不高兴,稍稍抬头看着后视镜逗我说:“妍妍,一会儿爸爸带你去吃冰激凌。”

我舒服地靠在妈妈怀里,看着车子前方那淡淡的薄雾,听到妈妈关照爸爸:“开慢一点。”

爸爸答应了一声,可是忽然间车子一个急转弯,一股大力从侧面冲撞过来,尖叫声中,妈妈似乎合身扑到了我和沈钦隽身上……

淡淡的白玉兰香气中还混杂着鲜血的腥味,我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夏医生一直轻柔地攥着我的手,神情温柔而恳切。

我定了定神,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刚才我是被催眠了吗?”

夏医生狡黠地笑了笑,似是而非地说:“一般来说,完成自我剖析的画后是一个人防御最松懈的时候。”

我依旧攥着她的手,倏然间勘破了很多年前秘密的冲击感,令我觉得一时间难以呼吸。恍惚间有一只手触到我的额头,温暖而稳定的:“白晞,是见到了什么吗?”

“我见到爸爸妈妈……”我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低,“本来不会发生车祸的……”

她专注地听着,我却说不出来了,只是难以控制的,身体开始难以控制地慢慢发抖。

如果那天他不来我家,如果他不要去游乐园,如果爸爸陪着我在家里画画……

我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从那种“如果”的虚幻感里醒过来。

“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当你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一定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了。”刚才夏医生的话忽然间就在我脑海里出现,几乎是在一瞬间,解答了我所有的疑问。

为什么他会这样亲力亲为地对我好,帮我整修老家,怕我一个人待着害怕……

原来是这样。

因为愧疚自己执意要去游乐园,此后的二十多年时间,一直尽心尽力地想要弥补过来。

至于另一个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为什么他明明处在困境中,却始终不愿意开口让我帮忙……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他的骄傲,可现在想来,更多的只怕是愧疚,他才一再地不愿意开口让我帮忙……

“白晞?”夏医生轻声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声线柔和,“你回想起那些事,现在后悔了吗?”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可是答案对我来说很清晰。

“不会,我只是希望……能够更加清醒地看这个世界。这会让我觉得难过,可不会后悔。”我深呼吸,坚定地说。

她微微笑着,仿佛春花轻绽:“很多病人是为了逃避痛苦的现实,才躲进分裂的虚幻中去,我想你不会。”

离开诊所,高崎律师的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想起来。我认得那个号码,此刻完全没有心思接起来,索性就挂断,很快,短信又发过来,我看了看,大致是说QL愿意再提价收购。

假如说在这之前我一直在礼貌地应对高崎,可是内心深处,我从来没想过会把手里的股份卖给他。因为理所当然的,我手中的股权,即便要转让,也会全数转让给沈钦隽。

可是现在,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条短信,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关掉了手机,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堵堵塞塞大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墓园门口,司机颇好心地问:“小姐,需要我在这里等你吗?这里很难打车。”

“不用,我可能会待很久,谢谢。”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