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只因为你
只因为你,
一切都不重要,
只因为你,
我什么都不要。
沈钦隽大概十分了解此刻我晕晕乎乎的状态,探过身,安慰一般拍拍我的肩膀:“弄不懂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律师和职业经理人,以后可以委托他们处理股权的事。”
我点点头,试探着问了一个最直观的问题:“那这些原始股现在市值多少?”
他露出“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报了一个数字。
我又一次被雷劈中,想不到这辈子我还会有一夜暴富的日子,成为名媛也指日可待啊!
“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啊?”他十指交叠在桌前,微微勾起唇角问我。
“我先去捐一些出来。”我斟酌再三回答。
他眉梢微扬,目光中似乎也闪动着温柔:“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吗?”
“不是,运气啦,金钱啦,或者感情……得到太多的时候,就要适当付出一些,这样比较好,比较平衡。”我看他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一句,“我的人生信条。”
“你哪来那么多邪门歪道?”他笑,“虽然有职业经理人,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但是你自己还是好好看上几遍——这也是你爸爸的心血,不要马马虎虎地对付过去。”
我乖乖点头。
“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他起身帮我拿了外套,“现在满城风雨,记得不要出门。”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他的处境。不过丝毫都没表现出来,我抱着资料对他摆摆手:“你也早点休息,别工作太晚了。”
送我回去的是他的助理小谢,我们刚在盛海有过一面之缘。
“白小姐,额头没事吧?”
“你知道我出了车祸吗?”我有些惊讶。
“当时我的车子就跟在你的大巴后边,第一时间告诉了沈先生。”
“你不是比我早走吗?”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笑说:“其实我在酒店遇到你,就觉得你表情不大对劲。沈先生吩咐我看着你一些,怕你出事。”
难怪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我想了想,问:“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去盛海做了些什么吗?”
“应该和你猜的差不多。”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白小姐你是在五岁前后被送进去的,沈家每个月都有转一笔钱过去,相信你那个时候也有所察觉,才去盛海查看。沈先生那时有些担心你……所以让我去看一看。”
说得多轻描淡写啊……看一看?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不由感叹就目前而言,我还没法和沈钦隽斗心机斗缜密,所以……也不用担心他,因为如今这枪林弹雨中,他比谁都得心应手地能应付呢。
我在便利店里拿了两罐啤酒才上楼。
在沙发上坐下,拉开易拉罐先喝了一口,到底还是把手机打开了。
看着手机左上角信号串开始慢慢出现,我想最坏的打算就是很多陌生号码的短信涌进来,问我这个第三者的感受。不过战战兢兢的时候,转念一想,现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有了很多钱哎!大不了就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上一年半载呗。
抱着这样没出息的想法,我等了片刻,新手机却清清静静的,只有麦臻东发来的一条短信:开机之后联系我。
我连忙回拨过去。
没响两下,师父就接起来了。
他不像下午那会儿,对我说话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沉沉问我:“躲哪儿去了?”
我支吾了一会儿,不答反问:“麦爷爷是荣威的老工程师了,是吗?”
“问这个干什么?”
“能帮我问问吗?他认识……苏向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白晞!”他忽然喊我的名字,即便是隔着电话,我依然能听到他略带一丝紧张,“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是我爸爸啊。”我低声说,“我也是才知道的。”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你都知道了?”
“……你也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也瞒着我?”
“我们当面谈吧,现在方便吗?”
麦臻东的车就停在路对面,我三步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
我板着脸气他瞒着我不说,可他沉着嘴角是为什么生气?琢磨了一会儿,我还是屏不住,先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理由和沈钦隽的一样,我也担心你会犯病。”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都知道我是谁?”
“不。”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把你找回来。”
麦臻东一手扶在方向盘上,眯着眼睛打量我一眼,淡淡地说:“你爸爸的事我知道,小时候我们也见过面,可是过了那么多年,我没有认出你,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关注你。”
我默默地听着,心底忽然很感动。哪怕只是为了沈钦隽的心意,他这个哥哥,做得也已经足够多了。
“你后来去荣威工作,我在沈家见到你,才留心到沈钦隽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我问了他,他又不肯告诉我。后来还是听到他和助理说话,才知道他竟然悄悄把你找回来了。”
我恍惚间记起那时秦眸来找我拍订婚照,麦臻东黑着脸和沈钦隽去书房里谈话,那时他说:“爱她所以才这么折磨她?”
莫名其妙的,脸颊上有些烫,我连忙将思绪拉回来,努力听师父说话。
“我觉得这样不妥,毕竟没人能评估你那时的状态,万一受了刺激……”他放缓语速,看了我一眼,“所以私下我找他谈了几次,恰好你那时要辞职,借着这个机会我给你介绍了新工作,你们似乎也渐渐疏远了。可是我没想到,沈钦隽还是告诉你了。”
“其实是我自己想起了很多事,他实在瞒不过去了。”我低声说,“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我真的没事。”
“白晞,你那时得的是儿童癔症,我去咨询过医生,虽然一直没再复发,但是一旦诱因足够强烈,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转换为成人癔症。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应该和心理医生聊一聊?”他温和地看着我,“如果你选择……回到苏妍这个身份的话。”
苏妍这个身份,意味着完全不同生活和人生。或许我还是没有很好地适应吧,这段时间我经常恍恍惚惚、噩梦缠身,能和医生聊聊也好。
我点头说:“好啊。”
“我有个好朋友是心理医生,过两天就带你去看看。”
“欸?你不问我插足沈钦隽和秦眸的事吗?”我很不知好歹地追问了一句。
师父斜睨我一眼,冷哼:“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会觉得没准是你自作多情;既然现在都知道了,当然也知道他一直拿你当妹妹看,那还有什么事?”
似乎是这个道理,我抿起嘴角笑了笑,有意没去理会心底的酸涩感:“师父你问完啦?那我可以走了?”
“等等。”他忽然一把拉住我,我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样郑重地同我说话。
“白晞,之后沈钦隽和秦眸之间的事,你绝对不要去掺和。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可如果有人主动来找你、挑衅你,也要忍住。杂志社那边我去帮你辞职,你可以休息上一段时间,放完假到我工作室来上班。”
我被他的语气吓住,呆呆地问:“这么严重?不至于吧?”
“以沈钦隽的能耐,应该能把你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你就静观其变,什么都不要管。”
“秦眸顶多也就气不过沈钦隽悔婚啊?”我仔细想了想,“没准他们还能复合呢。”
“如果能复合,秦眸工作室的声明就不会发得那么绝,明知道你对沈钦隽来说很重要,还敢把你也拖下水——她的新戏还是沈钦隽找人投资的,她敢这么做,你觉得只是意气用事?”
我的确没这么想过,一时间哑然。
他淡淡一笑,“这事的水深着呢。”
一天之内接受了这么多信息量,我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手机上打开了QQ。深夜里璐璐的头像还在线,一闪一闪的,我刚点开,噼里啪啦就来了好几条消息。
“在不在?心情好差……早知道年初和你一起辞职了。”
“?”
“那个时候还有猎头来找我,我还拒掉了,哪知道现在这么惨。”
“你怎么啦?”
“集团要裁员了,现在人心惶惶,都说从年轻一批动手。”
“怎么可能!荣威为什么要裁员?不是好好的吗?”
“……你一定很久没关心过财经新闻了。沈先生和法国QL集团控股的派系早就开始闹矛盾,那些法国佬想要强行并购荣威很久了。QL质疑荣威内部冗员,一直在向董事会施压。木已成舟,总裁办传出的消息是,老沈先生说了,45岁以上的不能动,那还不是从我们下手?!”
“沈钦隽也表态了吗?”
“我听老大说这次小沈先生是骑虎难下。裁员的话就是去民心,不裁员又影响投资者信心……但迟早要做决定啊。啊对了你看八卦新闻没有啊?他还悔婚了……原来还只是上财经头版,现在娱乐头版都上了……他也真是倒霉催的。”
……
璐璐又和我聊了一会儿才下线。我一时间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搜索荣威的裁人fēng • bō,果然哗啦啦出来数千条搜索结果。大学的专业课有过金融课系,哪怕很长时间没有再接触了,我也明白这裁员fēng • bō的背后,是沈钦隽和QL集团的股权纷争。
沈老爷子创业之初,作风就极为强硬,当初战略性引进了合资伙伴QL,是出于国际市场的考虑;如今沈钦隽的风格比起盛年时的爷爷不遑多让,可见纷争的最终目的还是对荣威的绝对控制权问题。
我抬头看看窗外的荣威大厦,稀稀落落的还有些灯亮着,我知道他还在那里加班。那个人啊,再孤独再困难的境地面前,总还是不愿示弱的。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被手机铃声吵醒,我看了一眼号码,竟然是秦眸的,激灵灵地被吓醒,我记起昨晚老麦的叮嘱,打死也不接,直到最后她发了条短信过来:“我知道你回来了,想和你谈谈。”
我还是没理,热了面包牛奶,端着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娱乐新闻里记者们简直挤爆了安蔚然新戏杀青的记者会。只是秦眸并未出席,记者们连珠炮一般地提问明显令安导有些不高兴,稍稍说了几句便将场面丢给男主角先走了。我换了一台,是另一批记者守在了荣威楼下,电话采访总裁办无一不是被匆匆拒绝。
不同的是,一夜之间,同昨天的新闻导向不同,没有人再提起“小三插足”,那条小小的信息似乎被过滤了。
或许如麦臻东说的那样,沈钦隽能把我摘出这件事——以哥哥的立场。
其实只是一个晚上没见而已,可我现在很想打个电话给沈钦隽,至少问问他现在在干吗,可是手机拨来拨去,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下了。
老麦正好发了短信来,帮我和心理医生约了见面,我看了看时间,准备出门。
午餐就在楼下的M记解决,点餐的时候服务员笑眯眯问我:“小姐,要试试我们的新培根汉堡套餐吗?”
有钱人是不是应该要上两份套餐,一份吃一份扔啊?
“小姐……小姐?”
我猛地回过神:“哦,好的。”
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恰好能看到落地窗外的街景,因为已经是午后,街上和店里都没什么人,我大口咬着汉堡,直到有人在我身前,叫了一声“白小姐”。
培根肉还在嘴里,带着浓浓的酱香味道,我看着来人,呼吸一滞,然后很不合时宜地大声咳嗽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何况是这么大块的面包和肉。
好不容易等我平复呼吸,秦眸已经在我对面坐下很久了。几天没见,她似乎瘦了不少,化了淡妆的脸上还带了几分憔悴,往日那双灵动得仿佛能说话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看上去一直没有睡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愣愣看着她。
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可以坐下吗?”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我腹诽了一句,不过依然笑眯眯的,以不变应万变。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她坐着的时候身姿挺直,声音也是轻柔好听的,明澄澄的眼睛看着我,仿佛是无辜的小动物。
都这个节骨眼了,既然已经让媒体知道有“小三”存在,我宁愿她翻脸大声指责我,也好过这样惺惺作态。
“你为什么要见我?”我反问,“你和沈先生之间有什么问题,我想你们彼此心知肚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我从未用这么直接的语气同她说话,她怔了怔,随即,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假如说之前对我她还有刻意的亲切温和,那么现在,是时候亮出刀锋了。
她收敛起了那丝温柔的笑,淡淡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症结就是你。如果你不出现,我和他之间不会弄成这个局面。”
我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自己解释兄妹之类的话只会火上浇油,索性闭口不说,用力吸着可乐,冰块轻轻在杯中撞击,听她还会对我说些什么。
“白晞,你不用装出什么都与你无关的样子。”她略略提高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丝令人难以忽略的讽刺,“你对沈钦隽有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清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手扶着纸塑杯,尽量用镇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他谈一谈,真的,我比谁都希望这件事能顺利解决。”
“白晞,他有很多事瞒着你你知道吗?”秦眸的目光忽然有些灼热,“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他躲着不见我——”
我看着她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盯着屏幕,神情紧张。
片刻之后,电话就回了过来,秦眸摁下免提,就放在我们之间。
“你终于肯回我电话了?”她低着头,声音微颤。
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枚雅致的锁骨链,吊坠闪烁着的滢滢光泽,与她手指上的戒指恰然是一个系列。我想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不然此刻还带着订婚戒指,岂不是徒惹是非。
沈钦隽的声音很平静:“该谈的我们在前几天已经谈过,我不觉得你现在去找白晞还能改变什么。”
“是吗?不能改变什么吗?你苦心瞒着她的事恐怕她还不知道吧?”她忽然咯咯笑起来,又因为瘦,额角上隐隐凸起青筋,“沈钦隽,弄成现在这副局面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她继而抬起头,冷酷地对我勾起唇角,“白晞,你以为他和我分开之后,就会和你在一起么?你以为他会把你当成女朋友?”
我忽然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是真的长得漂亮,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睫毛又长,眼窝微微凹陷下去,往常笑的时候总是明媚动人的,可现在,我想处在风暴中心的她,也承受了远比常人大百倍的压力。
我不得插一句话了:“秦小姐,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但是那些所谓瞒着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着她愕然的表情:“另外,我也知道他没有把我当成女朋友,他一直把我当成妹妹。”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很平静地低头,对电话那头的沈钦隽说:“我先走了,你们的问题,还是麻烦你们自己解决了。”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有意留心看了看她的表情。
错愕?沮丧?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低着头,或许是为了避开我的注视吧。
我很快地出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春日的阳光温暖清透,落在身上仿佛还带着淡淡香气,车子最后在一个大门紧闭的院子前停下,我对了对地址,一仰头看到了满满的玉兰花,像是蛋糕上丰润软糯的鲜奶油,从墙上往外溢出来。
心理医师的工作室真令人觉得心神愉快。
我摁了摁门铃,对讲机里女声十分悦耳:“来了。”
很快,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我客客气气地问:“你好,我约了夏教授做心理咨询。”
年轻女人微微一笑,勾起唇角:“你是麦臻东的朋友吧?我就是夏绘溪,白小姐你好。”
呃,我不得不重新打量她,这是个穿着打扮十分温和知性的年轻女人,鹅黄色贴身柔软的薄针织衫,浅灰细格的及膝裙,以及一双不会出错的黑色通勤鞋,我本以为她会是医生的助理或者秘书——好吧,我真的没想到麦臻东对我描述的“权威心理学教授”会这么年轻。
夏绘溪并没有因为我的误会而有不悦的表情,相反,带我进屋的时候简单介绍了自己。她的确是南大心理学的教授,不过说起这些,她的表情和语气十分寻常,末了冲我笑笑说,“介绍下自己,是为了让你能够信任我。咨询者和被咨询者之间建立信任是积极治疗的重要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面之缘,不到十分钟的谈话,我竟能全身心地信任这个人,我连忙点头:“那我需要介绍下自己吗?”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大致情况麦臻东和我说过,白晞,你小时候得的是癔症。”
听到自己的病情,我有些紧张,她却倒了杯水给我,在我对面坐下,语气中有一种温暖的力量。
“你父母的事我也听说了,真的很令人伤感,哪怕是个成年人,受到这样的刺激也不是能轻易恢复的,何况那时候你才四岁。那时你的病状是只要靠近原来熟悉的人、事、物,都会颤抖、面色发白甚至大小便失禁,其实是你的精神系统自动将你从熟悉的世界里隔离开,用以对抗对于那时的你来说难以克服的困难和极端环境。”
“那我现在已经好了吗?”我听得十分认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再犯病,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克服了?”
她沉吟了一下,“白晞,你的情况很特殊,不能用完全痊愈来简单判断。因为,你现在的已知信息是别人告诉你的。你自己并没有回想起来对吧?也就是说,我们还不知道当那种体验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克服过去。”
她温和地望进我的眼睛里:“你仔细想一想,然后告诉我,愿意让那些体验回来吗?”
我毫不犹豫:“当然。”
“即便会冒着病症重发的风险?”
“当然,我很想能……重新记得爸爸妈妈和一切小细节。”我小声地说,“而且,我想我现在足够坚强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
就这样慢节奏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过来敲了敲门:“夏老师,时间差不多了。”
我连忙站起来,十分不好意思:“我预约了您一个小时,聊着聊着就忘了。”
她却笑了笑:“晚上还要去学校上课,不然可以一起吃个饭。心理咨询的理想过程是舒缓而温和的,这样的状态很好呢。”她起身送我下楼,一楼的大厅里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看杂志,许是听到了动静,扬眉望过来。
“我先生,苏如昊。”夏绘溪替我们作介绍,“这是白晞。”
我见过很多好看的男人,比如说像沈钦隽这样,眉目五官都好看,就是天生带些凌厉骄傲,有些难以令人接近。还有麦臻东这种硬汉,看上去铁骨铮铮,一旦对女人温柔起来,反差大,杀伤力也巨大。至于这位苏先生,则是迥然不同的类型,他就这么站着,身材修长,自然而然带着学者的气息,儒雅英俊,和夏绘溪站在一起,真是养眼。
或许他们是大学里的同事,我心里这样揣测着,走出院子,拨了个电话给许琢。
这段时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在太多,电话里一时间难以对许琢解释清楚,我只是简单将爸爸妈妈的名字报给她,“帮我查一下,他们还有什么亲人吗?”
“白晞你最近老是不回家,还让我查些稀奇古怪的人,出了什么事?”
“真的没事,我这几天都在公司加班。”我胡乱编了个理由,“拜托你了。”
老实说,我的确是存了万一的念头。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还有亲人呢?
胡思乱想着走在马路边,春天的夜晚空气里有酸酸凉凉的清新味道,我接起电话,察觉到那头沈钦隽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你在哪里?”
我报了位置,他很快就说:“我离你很近,马上来接你。”
果然,不到五分钟,我看见一辆车子在对面停下来。
拉开车门坐进去,沈钦隽微微侧头,皱着眉头,仿佛还带着丝困惑:“你刚才蹲在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饿得胃疼啦。”我开玩笑。
他看我一眼,从车子的暗格里拿了个面包扔给我:“你先吃点。”
“肉松面包耶?我喜欢的。”我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你车里怎么什么都有?”
“有时候赶时间,匆忙就在车里解决了。”他不在意地说,“下午在干什么?我听麦臻东说,他已经帮你把工作辞了。”
“呃,见到了秦眸。”我老实地说,“师父介绍了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咨询师,我和她聊了聊。”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浓黑的眸子仔细观察我。
“我没什么事,也没病。”我怕他担心,连忙摆手,“不过那位咨询师真的很好,和她聊完都觉得自己打通任督二脉。”
他终于笑了:“这么夸张?什么时候介绍我去看看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有些担心他真的压力太大,斟酌半天说:“嗯,你抗压能力和我不一样。”
他嗤的一声笑了,笑起来眼角处还有些细纹,却又添些别样的魅力。我转开眼睛,听到他的手机滴的一声,是来了短信。开车的时候他从来专心致志,微微扬了下颌说:“帮我看看是什么。”
我点开来,是秦眸的经纪人发来的一张图片,缓冲结束,我嘴角微微抽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大约是瞄了一眼我古怪的表情,随意说,“是什么?”
下午我和秦眸在麦当劳的照片,角度取得真好,我的一只手抬起来,看上去就像打了她一巴掌。
他依旧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并不惊讶,只说:“呦?还动手了?”
“我没打她!”我还不死心地点开大图看,照片上的自己面目狰狞,拍得那叫一个清晰——几乎是瞬间,我明白了麦臻东跟我说“水深”是什么意思了。
他慢慢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看看我满脸通红的样子,勾起唇角,低声说:“这也没什么。”
我气得嘴唇发抖:“我要真做了也就认了,可每次都——”
他突然的一个动作打断了我的话,我看着他很快地靠过来,顺势要抬我的下颌,我承认在瞬间大脑里一切思考都停止了,他的眼神璀璨如星,是要吻我么?!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带灼热的气息,已经触到了我的唇。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却停住了,戏谑地望着我:“真做了……是这样吗?”
我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呆若木鸡的表情,忽然明白他在耍我。
有些恼羞成怒地将他推开,我呸了一声,他顺着我的力道,慢慢靠回座椅上,却无声地笑,直到不能自已,双肩轻轻颤抖。
“你笑够没有啊?”我真的急了,侧身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他眼疾手快拉住我的手,终于止住了笑,“好了,我不笑了,还得把这件事解决啊。”
我忍着一肚子气:“怎么解决啊?”
他回拨过去,示意我不要说话。
电话接通,他开口的时候,却已经变了另一个人——不再是刚才恶作剧得逞的年轻人,语气简短,却又带着冷漠,淡淡地说:“照片我看到了。”
我屏息,还是能听到电话那头李欣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同他争执着什么。
沈钦隽甚至没有听完,就打断了她:“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电影我不会撤资,别的计划也不变,就当作是我取消婚约的补偿。你们已经发出的通稿,我也不会要求你们追回,荣威的公关会处理,我也会让他们掌握分寸,不会伤害秦眸。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的决定不会再变。”
“白晞呢?你真的不怕我把照片发出去?”李欣提高了嗓音,我听得清清楚楚,“沈钦隽,你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堵住所有媒体?”
“我的确不能一手遮天。很多事我不会告诉媒体,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你最好还是删了照片,不要触到我的底线。”他说话的时候神容冷静而坚定,嘴唇轻抿成一丝直线,是真的不耐烦了,“她大二的时候休学了半年吧?”
瞬间电话那头安静下来,随即沈钦隽挂了电话,对着我笑得轻松无害:“解决了。”
究竟是拿住了她什么把柄,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
我瞠目结舌,“你确定没有后患吗?”
“她不敢。”他淡淡地说,旋即睨我一眼,“但你也别问,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事——绅士守则第一条是不说前女友的坏话。”
我不屑地转过头:“我才不想知道呢。”
“家里做了饭,爷爷在等我们。”车子驶向城东,他不经意地说,“老爷子说很久没见到你了。”
“嗯,老爷子,爷爷他怎么说?”我没来由得有些紧张。
“什么怎么说?”
“就是我是苏妍的事。”我觉得自己也解释不清这突如其来的心慌。
“轻松点。”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爷爷想关照你些事,毕竟下周你第一次参加董事会会议。”
“什么董事会?”我愕然,“我不能全权委托给你吗?”
“不行。”他一口拒绝,“到了现在,我没有理由再帮你代理任何事。”
“可是我不懂啊。”我想到以后又要老老实实去公司上班就头皮发麻。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他一眼看破我的心思,“白晞,现在公司的情况十分复杂,你手里持有的股权分量不算小,我希望你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自己的考虑,而非假手他人。”
我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或许还会提到目前他在荣威的处境,如果需要帮忙的,我当然义不容辞。可他偏偏正儿八经教育我应该dú • lì思考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要做什么决定?”我不得不追问,踌躇之后,终于还是没说出那句“我可以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