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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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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丽兴奋地道:“范队,案情现在已经十分明朗了,凶手就是庄锦言,他先用某种方法接近对方,然后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将对方制伏,并将其捆绑拍照,然后用不同的方法,将这三人残忍杀死。”

李鸣说:“可是他有确凿证据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这个怎么解释?”

文丽说:“他一定使用了某种障眼法。范队,只要咱们立即拘捕庄锦言,肯定能审出个结果来。”

范泽天想了一下,点头说:“好,那咱们就再次正面接触一下这位庄医生。”

10

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正要出门,忽然一名刑警跑来报告说:“范队,庄锦言在外面说是要找你。”

“庄锦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范泽天吃了一惊,说,“让他到我办公室来。”

不大一会儿,那名刑警就领着庄锦言走了进来。

范泽天笑笑说:“庄医生,请坐。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想不到……”

“想不到我自己送上门来了,对吧?”庄锦言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庄医生找我有什么事?”范泽天站在他对面,背靠着办公桌,看着他问。

“范队长,其实我是来找你……”庄锦言犹豫一下,说,“找你自首的。”

“自首?”范泽天和文丽、李鸣都大感意外。

“是的,是自首。”庄锦言低下头去,说,“我承认,那三个人,马旺财、容彩和古乐天,都是我杀的。”

庄锦言说,自从今年2月的那场医闹fēng • bō发生之后,他虽然在老师的极力劝说下,回到医院上班,但是一直情绪消沉,始终无法从那场押医游行闹剧的阴影中走出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做相同的梦:他被一个女人用绳子拴着、牵着、扯着,后面跟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手拿鞭子,不断地在背后抽打他、驱赶他,他就像一头即将被赶进屠宰场的畜生,心惊胆战,眼泪汪汪地向周围的人求救。但四周全是幸灾乐祸拍手起哄的围观者,就连警察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摇头叹气。他彻底地绝望了,他恨这个无情的世界,恨那些冷漠的看客,更恨那几个拿绳子捆他、拿鞭子抽他的恶魔一样的人……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会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再也无法入睡,就那么一直默默地坐着,一直流泪到天明。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这场噩梦般的经历毁掉。而要想完全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这场fēng • bō,让那几个羞辱和伤害过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既然警方无能为力,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能是他自己动手惩罚罪犯,拯救自己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到保卫科,把事发当时的视频资料复制一份,然后用自己的电脑,把那几个对自己下手最狠的“医闹”的头像截图打印出来,再拿着这几张照片开始调查。

但他毕竟不是私家侦探,在这方面能力有限,调查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收获。

正在他气馁之时,有一天,他开车经过青龙咀菜市场门口,无意中发现台阶上有一个正在打牌的民工,正是押医游行时,在后面鞭打过他的两个人之一。

于是他对其展开侦查,得知其名叫马旺财,是一名在街头揽活儿的民工。

通过一段时间的跟踪侦查,他渐渐摸清了马旺财的一些生活规律,于是一个复仇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

5月18日这天,因为他值晚班,白天时间充裕,所以他一直在菜市场外面跟踪观察马旺财。傍晚5点多的时候,他看到马旺财被一个女人叫去干活儿,于是一路开车尾随。

等到马旺财干完活儿,从这个女人家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8点半。

他跟踪马旺财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下车后快步靠近他,用一块浸染过yǐ • mí的手绢捂住他的口鼻,不到一分钟,马旺财就昏迷倒地。

他用事先准备好的一根蓝色尼龙绳捆绑住马旺财的手脚,将他关进自己小车的后备厢里。

yǐ • mí的药效一过,马旺财很快就清醒过来,拼命挣扎叫喊。

庄锦言怕被人发现,于是把车开到偏僻无人的青阳山下,把马旺财扔在一个山洞里,并且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巴,马旺财便再也叫不出声来。

他手机里那张加密照片,就是这个时候拍摄的。

晚上10点,他值晚班的时候,把马旺财再次放进后备厢,带进了医院。

第二天凌晨1点多的时候,医院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一个人下楼,悄悄走进停车场,用一把手术刀割断了马旺财的喉管,看着他在惊恐中死去,庄锦言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将马旺财流出的鲜血,用一个保温的容器小心地收集好。

等到早上下班,他将车开到郊外,看到马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就解开绳索后将马旺财的尸体扔到了红隆养猪场后面,并且将保温容器里的鲜血洒到现场,将周围布置成第一现场的模样。

在山洞里给马旺财拍照的时候,庄锦言已经从他嘴里逼问出了容彩的详细情况,包括她的身份、住址等。

马旺财死后,他立即又对这个保姆展开侦查,发现她每天下午4点,都要去她雇主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散步,而这个时候,公园里游人很少。

6月6日下午,庄锦言跟踪容彩来到公园,当她从假山后面的公厕里上完厕所出来,他看看四下无人,就上前用yǐ • mí将其迷倒,然后迅速把她抱进车后备厢,开车把她送到那个山洞里,用绳子将她捆好。正好这时容彩醒转过来,他又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

晚上的时候,他又堵住容彩的嘴巴,将她带进医院。

同样是在凌晨1点左右,他悄悄走进停车场,用自己的皮带将容彩勒死,并于早上6点多,把她的尸体抛在了长岭路旁边的臭水沟里。

同样的,庄锦言也从容彩嘴里知道了医闹头目古乐天住在碧桂园小区,但具体住在哪一幢楼里,容彩也不知道。

勒杀容彩之后,庄锦言利用自己值晚班,白天时间充裕的机会,连续几天蹲守在碧桂园小区门口。

6月10日中午,他看到古乐天从小区里走出来,就悄悄跟了上去。

古乐天在那家川菜馆吃完午饭出来,走到街道对面时,庄锦言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古乐天回头一看是他,脸色就变了,以为他带着警察来抓自己了,看看周围并没有警察,这才略略放心。

他问庄锦言找他有什么事。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庄锦言找了个借口说,自从上次的医疗纠纷之后,医院就把自己开除了,他觉得太不公平,想请古乐天出马,帮他在医院闹一闹,给院方施加一点压力,如果能迫使医院同意他回去工作,他愿意向古乐天支付10万元报酬。

看到古乐天有点动心,他就请他到小车里详谈,结果古乐天一上车,就被他迷倒了。

像前两次一样,他把古乐天押到那个山洞里,拍了照片。晚上的时候,把他悄悄带进医院。

半夜里,庄锦言来到停车场,将古乐天的头按在水桶里将其溺毙,然后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并于早上将其尸体压上石头,沉入小金湖。

在向警方叙述自己的shā • rén经过时,庄锦言表情淡漠,声音里不带一丝感qíng • sè彩,仿佛是在述说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那么,我们昨天晚上去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对shā • rén事件矢口否认?而且还说自己连这三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范泽天听完庄锦言的供述后,盯着他问。

“我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警方绝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所以你们来找我,我毫无心理准备,面对你们的shā • rén指控,我本能地予以否认。加上又有医院的监控视频可以证明我案发时不在现场,所以就更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那为什么今天的态度,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庄锦言说:“昨晚你们离开医院后,我无意中发现自己手机里的那几张加密照片,被发送到了一个陌生的邮箱里。昨天除了我和我的老师严副院长之外,只有你们三人进过值班室,当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妙,只要警方打开这三张加密照片,就基本能够锁定我是凶手了。我想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赶在你们到医院来抓捕我之前,主动来向你们自首。前一次被几个医闹押着游行,已经让我在众人面前尊严尽丧,这一次我不想让医院的同人再看见我被警察押走。”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会一一调查核实。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警方可以认定你有自首情节。”

他朝李鸣望了一眼,李鸣立即给庄锦言上了铐子,把他押了下去。

文丽凑过来问:“范队,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吗?”

范泽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文丽,现在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马上去第二人民医院停车场看看,回来把你看到的情况向我详细汇报。”

文丽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领命而去。

她来到第二人民医院,发现停车场在医院最后面,旁边紧挨着停放尸体的太平间,看上去显得有点儿阴森。

停车场头上有顶棚,四周有一人高的围墙,算是一个半封闭式的场所。停车场里停着一些车,除了上下班时间有人开车进出,平常时候,即便是大白天,也难得看到一个人影,如果是半夜凌晨,就更没有什么人到这里来走动了。

她在停车场内转了一圈,看见顶棚中间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她立即来到保卫科,要求查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

保安为难地说:“那个摄像头已经坏了一年多时间,一直没有修好。因为那里是医院内部职工停车的地方,平时除了医院内部人员,很少有其他人靠近,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故,所以摄像头坏了就坏了,也没有人急着去修理。”

文丽感觉有些失望,回到刑侦大队,把情况向队长做了汇报。

范泽天点点头说:“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了,我叫你去,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文丽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范泽天道:“庄锦言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的供述是真的,那么他shā • rén之前,肯定对作案地点做过调查。他之所以将shā • rén地点选在停车场,肯定是事先知道那里没有监控探头,或者说早就知道那里的监控设备无法工作。如果他说的是假话,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编造的谎言,那么他肯定要把自己的做案地点编造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要不然警方稍一调查,他就会露馅儿了。”

文丽说:“我倒觉得这位庄医生说的不像是假话,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什么破绽,而且连杀三人,这可是死罪。谁会编造谎言,把这么大的罪往自己身上揽呢?”

范泽天摇头说:“庄锦言的供述,表面听来,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些问题的。”

“什么问题?”

“第一,马旺财死在红隆养猪场后面,当时咱们已经勘察认定,那里就是第一现场,但庄锦言却说那里是他伪造的做案现场,其实他杀死马旺财的地点,是在医院停车场。但是咱们的技术员,都是有着十年以上现场勘察经验的老刑警了,他们的结论,我觉得可信度应该比庄锦言口供的可信度高。”

文丽点点头说:“那倒也是。第二点呢?”

“第二,从本案第二个死者容彩脖子上的勒痕判断,勒死她的皮带大约有四厘米宽,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庄锦言腰间所系的皮带,估计不足三厘米宽,而且是一根旧皮带,不像是新换的。”

“还有第三吗?”

“第三,庄锦言说他是在医院接了自来水,把古乐天摁在水桶里淹死的,可是法医中心的老曹已经对古乐天进行了尸检,死者呼吸道和肺泡内有溺液,经化验,其水质并不是自来水,而是小金湖里的水,而且在死者胃肠中发现了水草、泥沙等异物,这足以说明古乐天并不是溺毙在自来水中,而是淹死在小金湖的。”

文丽不禁有些发呆,没想到庄锦言的供述中,竟然有这么多看不见的漏洞。她用钦佩的眼神看着队长说:“如果你这三点质疑能够成立,那么连杀三人的凶手,就不可能是庄锦言。”

“对。”

“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到咱们这里来自首,承认自己是shā • rén凶手呢?”

范泽天说:“这正是咱们下一步要调查清楚的。”

11

“范队,我好像发现了一些新情况。”

李鸣手里拿着一部智能手机,兴冲冲地跑进范泽天的办公室。

“什么新情况?”范泽天问。

李鸣把那部手机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这是庄锦言的手机,我已经仔细检查过,发现他曾把在山洞里拍的那三张照片,在一个微信群里发布过。”

“哦,有这样的事?”

“是的,那是他们妇产科医护人员内部微信群,包括庄锦言在内,共有群员21人。从他备注的职务和头衔来看,所有群员都是他们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从时间上看,那三张照片都是在拍摄当晚上传到群里的。不过包含这些照片的聊天记录,已经在今天凌晨删除了。当然,这个难不住我,我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已经恢复了删除的内容。”

范泽天拿起庄锦言的手机看了一下,果真如李鸣所言,那几张照片都在微信群里发布过了,下面有很多人回应,甚至还有人直接发了一个血淋淋的菜刀图案上去。

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这个微信群里的群员名单,那位做过庄锦言老师的副院长严阵也在其中。

他想了一下,问李鸣:“我想把这几张照片中被捆绑的人物遮起来,只留下山洞内的场景,可以做到吗?”

李鸣笑了,说:“这是最简单的图片处理技术,我用电脑弄一下就行了。”

他把照片上传到电脑里,再打开图片处理软件,把照片中的人物抹去,剩下的,就只有山洞里的场景了。

范泽天让他把处理好的照片打印出来,然后拿着照片带着两名助手直奔第二人民医院。

他先来到保卫科,找到一个值班的保安,拿出照片问:“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地方吗?”

年轻的保安看了照片一眼,说:“这个好像是在哪个山洞里拍摄的吧?”

范泽天说:“对,你再仔细看看。”

保安拿过照片,认真看了两眼,忽然笑了,说:“这不是青阳山三义寺后面那个山洞吗?我们医院去年组织全体职工去山上野炊,当时煮饭的地方就在这山洞里。”

“你们医院所有的人都去过?”

“对啊,都去了,不过是分批组织去的,要是同时都去了,咱们医院就没有人上班了。”

“妇产科的医护人员也去了吗?”

“当然,我记得还是严副院长带他们去的。这个山洞很特别,你看这个角落,”保安指着照片的一角说,“就是这儿,有三块成品字形摆放的石头,正好用来做灶台,放一个铁锅上去,就可以煮饭炒菜了。”

范泽天又找其他医生和护士问了一下,情况跟保安所言一致,几名医护人员一看照片,就认出这里是青阳山三义寺后面的那个山洞。

文丽和李鸣跟着队长楼上楼下地跑,却完全不知道范泽天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两人都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可是看到范泽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两人也不敢开口多问。

离开医院之后,范泽天对两名助手说:“现在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庄锦言那个内部微信群,除了他自己,还有20个群员,对吧?我要你们马上去调查,看看马旺财等三人遇害的时间段内,这些人分别在干什么。”

文丽和李鸣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这桩庄锦言已经自首的连环命案,怎么又跟妇产科的其他人扯上了关系。

不过队长交代下来的任务,肯定要尽全力完成。两人把那个微信群里的人员名单复制一份,立即分头展开调查。

范泽天看着两名助手离去之后,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掉头,折回医院。

第二天下午,文丽和李鸣回来向范泽天报告调查结果。

马旺财死亡时间是5月19日凌晨1点至3点,这个时间段内,被调查的20个人中,绝大部分都在家里睡觉,但通过查看小区门口的监控视频,发现有三个人,在这个时间段内没有在家。问他们去了哪里,三个人都说出去通宵打麻将了。

通过对其牌友的调查,证实其中两人确实一整晚都在打麻将。但是有一个人,却只打到半夜12点左右,就离开了。这个人,就是那位副院长严阵。

文丽补充说:“根据小区门口的监控视频记录,严阵是5月18日晚上8点左右开车出门的,跟几个老同学在一家酒店打麻将到深夜12点就开车离去,一直到凌晨3点多才回家。”

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说他突然心血来潮,跑到长江边去看夜景了。问他有没有人能证明,他说他独自一人去的,没有谁能证明。

第二个死者容彩,她的死亡时间被法医推定为6月6日深夜11点至第二天凌晨1点之间。而这个时间段内,名单上的20个人中,只有一个叫罗立行的男人不在家,且不能提供自己的去向证明。罗立行是妇产科一名副主任医师,年近四十,据说平时跟庄锦言关系处得不错。

第三个死者古乐天的死亡时间是6月10日半夜12点左右,而这个时间段内,那20个人居然全部都有非常明确的证据证明自己在家里睡觉,或者在做其他的事。

“这不可能,”听完第三个调查结果,范泽天立即皱起眉头说,“前面两个调查结果,跟我意料中的差不多。但最后这个调查结论,跟我预想中的有很大出入,一定是你们在调查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

文丽与李鸣对视一眼,摇头说:“没有啊,第三个时间点,是我跟李鸣共同调查的,绝对不会错。”

李鸣点了一下头说:“对,我相信我们的调查结论应该没有错。那20个调查对象,有15个人都集中住在第二人民医院职工家属楼内,根据小区门口的监控视频画面,可以看出在古乐天死亡的当晚半夜前后,这15个人都在家里,期间没有人出入过小区。另外还有5个人住在别处,且家门口都没有监控探头,所以没有办法通过监控视频排查,但是其中两人当时在上海参加医学培训,不可能在半夜里跑回来shā • rén。剩下3人,共同参加了别的科室一位医生同事的生日聚会,一直在KTV唱歌,直到凌晨3点才散场。我和文丽已经调查过,情况属实。所以结论是,古乐天被杀时,这20个人都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做案时间。”

“不,这与我掌握的情况不相符,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范泽天想了一下,说,“走,我想亲自去看看。”

文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问:“去哪里?”

范泽天说:“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职工家属楼啊,我想亲自去看看监控视频。”

第二人民医院职工家属楼位于团结路中段,由三幢六层高的住宿楼组成,四周有围墙,大门口有保安把守,大门两边均安装有监控摄像头,看起来与一般的居民小区没什么区别。

来到家属楼,文丽带着范泽天走进保安室。

里面的保安已经认识她和李鸣,知道他们是警察,听范泽天说要再看看6月10日晚上的监控视频,立即就在电脑里把那个时间段的视频文件调出来,打开给他看。

那个内部微信群群员中,有15个人住在这里。

在保安的指点下,范泽天从视频画面中分别看到了这15个人。大约到晚上10点左右,这些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家,其后虽然有其他住户出入小区大门,但被调查的这15个人,再也没有走出来过。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多,才陆续有人出门买菜、跑步和上班。

看来文丽和李鸣的调查结果没有错,案发时间段内,被调查对象中,确实没有人离开过小区。

范泽天仍不甘心,又把视频回放了一遍。

文丽和李鸣也都莫名其妙,不知道队长到底想从视频里找出什么线索来,无奈之下,只能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视频。

从视频画面来看,6月10日晚上10点以后,小区里就明显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有几个人开着小车从小区里驶出来。

因为大门口安装的是高清摄像头,所以小车从大门口经过,透过前挡风玻璃,基本都能看清小车里面司机和乘客的情况。

范泽天用鼠标点击着视频画面,从小区里每开出来一辆车,他都要让保安上前辨认车主的身份。

好在保安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多年,对小区里居住的每一个住户都十分熟悉,只看一眼,就能说出车主的身份来。

一直到凌晨时分,一共从小区里开出来8辆小车。经过保安仔细辨认,这8个人中,有7个人是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以外的其他科室的医生,只有一个名叫何晖的车主,是妇产科护士长袁姗的丈夫。

何晖是晚上10点52分开车出去的,车上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他开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2点39分。

范泽天把鼠标一扔,从电脑前站起身,有些兴奋地道:“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文丽、李鸣,你们赶紧带几个人,分头抓人吧。”

“抓人?”文丽和李鸣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谁啊?”

范泽天说:“第一个,是副院长严阵,第二个,是容彩死亡时间段内不能证明自己去向的罗立行医生,这第三个嘛,就是这位妇产科护士长的老公何晖。”

“可是……”

文丽和李鸣都犹豫着没有动。

范泽天看出了两人心中的疑惑,笑笑说:“现在时间紧急,你们只管照单抓人。抓到人后,我自有安排,保证不会让你们抓错人。”

12

傍晚的时候,一抹夕阳透过窗户玻璃,照进了范泽天的办公室。

文丽和李鸣前来报告,说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严阵等三人已经带到了刑侦大队。

范泽天站起身说:“马上把他们带到审讯室,立即开始审讯。”

他来到审讯室,严阵、罗立行和何晖三人都已经上了铐子,正耷拉着头,坐在审讯椅上。他在审讯桌后边坐下来,对李鸣说:“把庄锦言也带过来吧。”

李鸣点头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庄锦言就被两名刑警推了进来。

他抬头看到严阵等三人也在场,大吃一惊,叫了一声“老师”,问:“您怎么也在这里?”

严阵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范泽天扫了四人一眼,大声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带到公安局来吗?”

下面的四个人中,除了庄锦言,其他三人都摇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

范泽天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说:“既然你们都是这么健忘,那就先让咱们来回顾一下这桩连环shā • rén案吧。”

上个月,也即5月19日凌晨1点至3点,民工马旺财被人用一把手术刀割断喉管,杀死在东郊红隆养猪场后面,尸体是早上8点多的时候,被养猪场的工人发现的。

这个月,也就是6月6日深夜11点至次日凌晨1点之间,一个叫容彩的保姆被人用皮带勒死在长岭路旁边的臭水沟里,尸体是6月7日早上9点多,被一名扫马路的清洁工发现的。

紧接着,6月10日半夜12点左右,医闹头目古乐天被人强行按入水中溺毙,尸体是第二天中午被人在城东小金湖发现的。

经法医检验,三人被杀前,都曾较长时间被人用尼龙绳捆绑手脚。

经过警方调查,三名被害者之间,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曾经共同参与过一起“医闹”事件。

今年2月,由“医闹”头目古乐天拉拢,容彩和马旺财参加了他组织和领导的针对第二人民医院的一次所谓的维权行动,并且这三个人,就是当次押医游行的主犯。

所以这次“医闹”fēng • bō最大的受害者庄锦言医生,就成了警方重点怀疑的对象。

面对警方的指控,庄锦言矢口否认,但是仅仅只隔了一个晚上,他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己跑到公安局自首认罪,承认那三个人是他杀的,可是警方却从他的供述中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警方深入调查后发现,庄锦言不仅曾把三名被害人捆绑到青阳山中的一个山洞里拍下照片,而且还将照片上传到了妇产科内部微信群中。

警方可以确定发现三名被害人尸体的地方,就是案发第一现场。而三名被害人遇害的时间段内,庄锦言一直都在医院值晚班,没有走出医院一步,所以他不可能一边值晚班,一边跑到距离医院至少半个小时以上车程的红隆养猪场、长岭路及小金湖shā • rén,所以他不可能是杀死那三个人的凶手。

在庄锦言自首时的口供中,范泽天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承认用蓝色的尼龙绳捆绑过三名死者。

这个案子,警方并没有对外公布任何信息,外面只有几家媒体做过一些简单的报道,但都没有提及捆绑受害人的尼龙绳的颜色。警方来调查庄锦言时,也没有说过尼龙绳是蓝色的。但庄锦言却能准确说出尼龙绳的颜色,这说明他用yǐ • mí迷晕三名受害人并捆绑他们的情节,应该是真实的。

庄锦言曾把三名被害人捆绑在青阳山中一个偏僻的山洞里,如果他真有shā • rén之心,完全可以在山洞中动手,shā • rén后抛尸荒野,干净利索,根本用不着像他自首时说的那样,把三个人带进医院,冒着莫大的风险在医院停车场内shā • rén,然后下班后抛尸。

鉴于此,范泽天得出一个结论,庄锦言虽然痛恨这三个差点儿毁了他一生的“医闹”,但是并无shā • rén之意。他的本意只是想把这三个人捆绑起来,扔在野外的山洞里,让他们受些惊吓和折磨,以报昔日押医游行之辱。

李鸣听队长说到这里,忍不住问:“既然庄锦言并无shā • rén之心,也无shā • rén之实,那三个人,到底是被谁所杀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范泽天嘴里表扬的是自己的助手,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审讯椅上的严阵等人,“当我在心里排除了庄锦言做案的可能性之后,就一直在想,除了他,还有谁会对这三个人充满杀机呢?又还有谁知道这三个人被捆绑在那个山洞里呢?后来咱们调查到,庄锦言曾把在山洞里拍摄的捆绑三名受害人的照片,发布到妇产科医护人员内部微信群里,也就是说,知道那三个人被捆绑在山洞里的,除了庄锦言自己,还有那个内部微信群的群员。第二人民医院曾在一年前组织员工到青阳山进行野炊活动,那个山洞当时被当作临时厨房,所以只要参加过野炊活动的医院职员,都能一眼认出照片上的那个山洞在什么地方。所以说,如果庄锦言不是凶手,那么凶手一定就是这个微信群里面的人。凶手看到庄锦言上传的照片,知道被害人被捆绑在一个山洞里,而且恰好又知道那个山洞的具体位置,那么想要shā • rén,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范泽天立即让文丽和李鸣去调查三名被害人遇害时间段内,这个微信群内除庄锦言外其他所有群员的去向,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马旺财被杀时,只有副院长严阵去向不明,第二名死者容彩被杀时,只有妇产科医生罗立行不能有效证明自己的去向,而第三个死者古乐天被溺毙时,所有被调查对象都有不在场证明,但范泽天却发现妇产科护士长袁姗的丈夫何晖去向存疑。

于是他很快就认定这三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首先,让咱们来说一说严副院长的shā • rén经过吧。”范泽天看了严阵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接着道,“5月18日晚上,庄锦言用yǐ • mí迷晕马旺财后,将其捆绑住手脚,扔在了青阳山三义寺后面的一个山洞里,拍下照片后,带着一丝炫耀的心情,他把照片上传到了内部微信群。副院长严阵看到照片后,很快就辨认出了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他们曾经去野炊过的那个山洞。当晚半夜,他开车来到青阳山,进入那个山洞,果然看见被捆绑的马旺财还在那里,于是他将马旺财装进自己的车,把车开到距离青阳山二十多公里远的红隆养猪场后面,看看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便将马旺财从车上拎下来,用身上携带的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割断了他的咽喉,看着他倒地死亡之后,解开他身上的绳索,然后开车离去。”

严阵听到这里,忽然冷笑起来,抬头直视着他,问道:“警官,你这完全是信口雌黄,我堂堂一个副院长,跟那个叫什么马旺财的人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杀他?”

范泽天说:“你在第二人民医院做副院长已经好多年了吧?而且你是妇产科医生出身,身上还一直兼着妇产科主任的职务。据我调查,今年4月,你们医院的院长到了退休年龄,上级本来决定让你来接替他的位置。但是因为你分管的妇产科出了押医游行这么重大的事故,严重影响了医院的声誉,你负有主要领导责任,所以院长的宝座,肯定就不可能由你来坐了。因此你对那帮毁掉你前程的“医闹”心怀恨意,是很自然的事。当你在微信群里看到马旺财被捆绑在山洞里的照片时,立即就对这名打砸医院的“医闹”动了杀机。你觉得人是庄锦言捆绑在山洞里的,如果马旺财被杀,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这个副院长头上。而且你shā • rén时还为你的学生着想,一直把马旺财用小车拉到离青阳山数十里外的偏僻地方才动手,做案时间也选择在庄锦言在医院值晚班的时候,他有确凿的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所以也不会把这件事牵扯他身上。在你看来,这应该是一件两全齐美的大好事吧!”

庄锦言第二天早上下班,来到山洞,看到马旺财已经不在那里,以为他已经自行逃走。

他之所以要把马旺财捆住手脚扔在荒山野外,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既然马旺财已经自行逃走,他也就没再追究。尽管这个案子后来在报纸上出了一个豆腐块般大小的新闻,但庄锦言一向不看报纸,自然也就不知道马旺财被杀的事。

接下来,他又开始了惩罚容彩的行动。当庄锦言在微信群里公布容彩的照片时,同科室的医生罗立行就坐不住了。像严阵一样,他也开车来到青阳山,把容彩带到长岭路。

凌晨,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在一个僻静的拐弯处,他用自己的皮带勒死容彩,然后解下她身上的绳子,把她扔在了路旁的臭水沟里。

说到这里,范泽天看了坐在对面的罗立行一眼。

罗立行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一双小眼睛却配着一副大黑框眼镜,自从坐上审讯椅的那一刻起,他的头就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这时听到范泽天指控自己是杀死容彩的凶手,他忽然叹口气,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但只是看了范泽天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文丽忍不住侧过头来问队长:“罗立行shā • rén的动机又是什么?”

范泽天说:“罗立行的shā • rén动机更简单。你不是看过押医游行的监控视频吗?当庄锦言被医闹押着游行时,作为好友,罗立行曾站出来加以阻止,但容彩却像个泼妇一样,冲上去一连掴了他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眼镜掉落、嘴角流血。这位平时受人尊敬,自尊心极强的副主任医师一定会将被女人打伤这件事,视为人生中的奇耻大辱吧?因此他对这个女人心怀恨意,伺机报复,那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文丽接着问:“那么何晖呢?他根本不是妇产科的人,跟这场医闹纠纷可以说毫无关系,他又为什么要杀古乐天呢?”

范泽天扭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还记得押医游行视频中,那个被古乐天一脚踹倒在地的护士吗?她就是妇产科的护士长袁姗。据我调查,其时袁姗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古乐天那一脚正好踹在她肚子上,当天晚上她就流产了,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袁姗伤心欲绝,她老公更是对那个踹倒妻子,导致妻子流产的“医闹”古乐天恨之入骨。6月10日晚上,何晖从妻子的手机里无意中看到了庄锦言发上微信群的古乐天被捆绑的照片,他问妻子知不知道古乐天所处的山洞在什么地方?袁姗将山洞的详细位置告诉了他,于是他就开车出门,到青阳山找到古乐天,把他带到城东小金湖,将他溺毙在湖水中。”

他目光一转,看着庄锦言道:“我想你当时并不知道古乐天等三人,都已经遭了毒手,对吧?”

“我、我……”庄锦言抬头看看他,又扭头看看与自己坐在一排的罗立行等三人,犹疑着说,“我回到山洞找不到人,还以为他们都逃走了呢。”

他说自己其实并无shā • rén之心,只不过是想像那些“医闹”捆绑自己一样,把马旺财他们几个捆绑起来,扔在荒山野地里惩罚他们一番。而且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打电话求救,还把他们身上的手机搜出来扔进了水沟里。他平时根本不看报纸,所以并不知道三人已遭毒手。

直到警察到医院找他,他才知道那三个人并没有逃走,而是直接被人从山洞里带出来杀死了。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逃避责任,面对警方的指控,他矢口否认。但是后来一想,他曾把那三个人的照片发到内部微信群里,知道那三个人被捆绑在山洞里的,只有自己科室的人,也就是说,shā • rén凶手就是自己的同事。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同事动手shā • rén,但人家选择在他在医院值晚班的时候动手shā • rén,而且shā • rén抛尸的地点都离青阳山很远,显然是不想连累到他,他震惊之余,也心生感激之情。

思之再三,他觉得此事全是由他引起的,如果那个孕妇不死在自己手里,如果不发生押医游行的“医闹”事件,如果不是自己把那三个“医闹”捆绑在山洞里,如果不是自己怀着炫耀的心理把那三个人的照片上传到微信群里,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既然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的,那就让自己来结束吧。

自从那次押医游行的“医闹”事件发生后,他一直无法从那屈辱的阴影中走出来,当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烦躁不安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就这样,他来到公安局自首,告诉警察那三个人是他杀的。

范泽天扫了严阵、罗立行和何晖三人一眼,问:“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何晖坐在审讯椅上,把手铐扯得哗哗作响,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刚要开口说话,范泽天又说:“对了,在你们开口之前,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已经带着咱们警方的痕检员到那个山洞里去看过,在山洞里提取到几枚近一两个月内留下的新鲜脚印,其中就包括在座的几位。”

何晖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严阵和罗立行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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