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在很久之后,她依旧能回想起那一刻她彷佛灵魂遭受重击般的颤栗感。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了车费,同手同脚地下了车,向着警局的方向走去,她也不记得那时四周的声音,只听得见她胸腔里声势浩大的撞击,她甚至不记得那天的天气,只记得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在脸上投落下让她着迷的阴影,随着他露出微笑,那弯阴影迅速破碎,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言语无法形容那一刻她的感受,他看到了一个路过的女人,意识到她正专注地看着他,便自然地牵起温柔的微笑,礼貌地和她视线相触。那是被无数人爱慕追求才会有的眼神,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昵,可接触到这个眼神的刹那,她依旧无法自控地激动,她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控制自己,从他身边走过,和他走向不同的方向,除了这个一触即离的眼神,没有任何其他接触。
这个过程或许只有几秒,几秒之后,他们背道而驰,她依旧是那个为生计奔波的年轻姑娘,而他依旧是以警察身份活跃的城市义警,他们的交集就只有这短暂的几秒,他永远不会记住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也不会知道她的胸腔里有个怎样的秘密在蓬勃跳动。
限于贫穷,她找了份不怎么起眼的工作,这份工作除了工作时间古怪以外挑不出问题,薪水不算多,但也足够她花上几年攒够上大学的费用,她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工作感到心满意足,直到她渐渐发现了工厂存在的问题。
自我训练出来的洞察力让她捕捉到了那一点异常,她追踪着线头,就和所有动作漫画里的路人一样,有意无意听到了反派的计划,知道了一个让她深陷危机的秘密,也听到了他们咬牙切齿想要挫骨扬灰的那个超级英雄的名字。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她就放弃了任何逃避的想法,她只想赶在今晚——赶在他们把夜翼诱骗进陷阱之前告诉他这个针对他的阴谋。
她能办到吗?
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却又因为接下来他们可能的接触而心潮澎湃,以至于不敢出现,生怕被发现异常。
打印出的纸条几经转手,传进了格雷森警官的手中。她做得足够隐秘,确保他不可能追踪到自己,也没有人能够因此找到他,这个举动她曾经在心中无数次计划过,她花了那么多年去雕琢这个计划,只为了确保某一天能够万无一失。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是被发现了行踪。
他们把她绑到她工作的工厂里,如同每一个超级英雄故事应有的发展,被绑架的亲友,急迫的超级英雄,准备好陷阱的反派,她曾经那么不希望自己成为“问题”里的配角,可最终,她还是把自己送上了这个断头台改造而来的舞台。
只是这一次,她清楚不会有人来救她。
他从来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直都没有。她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一个陌生女人,一个秘密的守护者,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有走上去了,或许是因为那潭死水,无论掀起了多少涟漪,它也只能倒影着雨燕的影子,在或有或无的那些瞬间,能够用迸溅的水滴触碰到雨燕的羽毛,留下一点点痕迹,随后在风中被吹得无影无踪。
在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她忽然感到了一阵轻松,因为她再也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她不用再想要不要认识他,不用想他知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用想他会不会记住她,他永远不会知道。
或许等她死后,他会收到她的信,她辗转多年最终也未能寄出的、写着她的故事的信,但那也是她死后的事情了。她完成了她的誓言,这个秘密将陪伴着她进入坟墓,一同享受永恒不变的寂静。
她知道他们还会有一次见面,在她的葬礼上。如果他能看到她的尸体,他一定会参加她的葬礼,而在那一刻,他才会在墓碑上读到她的名字,在那块灰扑扑的石碑前放下一束花。
……
客厅里,迪克缓慢地放下信,沉思了很久,依稀记起了他参加过的那场葬礼。
那不是第一个他为其收殓尸体的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那个提醒他的线人是谁,当他赶到时,他只看到了破碎的尸体。
因为没有亲人到场,那场葬礼寒酸而简陋,就连墓碑也是匆匆雕刻完成。他只记得他放下那束花时,才发现那块墓碑忘记刻上死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