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之一:葬礼、暴雨、无人山道
后排的年轻军官们耐心地听着先辈们断续不清的话语,很多时候,陡然刮起的岩风直接把句子扯得支离破碎,所以年轻人们就只好认为是又在回忆艰辛过去。
但那段熔浆自穹顶渗透、暗河倒灌、反应堆停摆、核材料泄露的糟糕往日确实铭刻在整整两代人的共同记忆里,逆行的军队和撤离的民众,倒塌高楼里哭泣的孤儿和涉水向前的消防兵,响彻街道的讲演与不知道什么时候嚎起的警报,满脸血痕的人群仰头注视着挂着喇叭的水泥杆。
或许新一代人对这种场景不会有多少感触,但有没有明天的担忧构成了老一辈人的全部世界。
戴着白手套的仪仗兵朝天鸣枪,三声过后,死者的子女捧着骨灰盒走到平台边缘,掬起父亲的骨灰往空中撒去,倏忽消逝不见。
半刻钟后,骨灰洒尽,人们抛下了一只塑料花扎成的花圈以作最后的缅怀,同时轻轻唱起军歌。就像是一种召唤,平台对面的山崖上,忽然冒出了许多士兵,他们披覆着黑色的铅衬斗篷,在阴云笼罩的荒芜草地上疾奔。
冬季演习中的士兵?
葬礼上的人们目睹着黑色的洪流赶至裂谷大桥,人们清楚地看到士兵们都戴有红底金边、绣有“玉爪”字样的荣誉袖标,斗篷下隐隐露出了外骨骼所特有的合金液压杆,而他们握持着的步枪也较普通部队更为独特,都是使用毫米口径子弹的大威力型突击步枪。
这一切表明这支部队此直属于统帅部,为昵称“玉爪”的机甲第二师某部。但“玉爪”师正在参加年度冬季演习,为何有一部撤回?
人们尽管还在合唱,然而眼睛早就看向停在地下城入口前的士兵们,估算着这支站满了大桥的队伍的规模。葬礼上从将官到校官皆有,迅速判断出人数足有两千,而且全是野战军。他们多多少少都知晓昌都地下城的常驻守军规模,但肯定不会舍得把如此一支精锐之师留在地下而非置于边境。
就在这些高级军官仍沉着脸,宛如雕塑般思索时,已有人悄然离开实际结束了的葬礼,快步转入隧道后立刻走向大桥——那儿是地下城的入口。
蜿蜒曲折的隧道仿佛在无限延伸,离开者赶到了地下城入口,肩章两杠二星,表明离开者的军衔是中校。
中校环顾周围,在庞大的滚门后有一根旋转轴,插入滚门凹槽内带动这个重有千吨的钢块向左移动,不过这根旋转轴基本派不上用场了,毕竟随着核冬天结束,地表进入重建阶段,滚门常开不闭,所以刚才的第二师早已沿着宽阔的双向四车道公路继续向下行军,此时除了哨岗卫兵,哪里看得到半个第二师的人?
中校不动声色地先与卫兵聊了几句,随后搭了辆顺风车追上了第二师队伍的末尾,下车不久,他就听到了口哨声,扭头看去,果然,是他在等的人。
来人站在偏僻路灯投下的阴影里,抱着肩膀缓缓走近到中校面前,接过了中校递来的烟点燃,喷出口雪白的烟气。这是个英挺得让人会联想到白桦树的年轻人,白皙圆脸上留有恰到好处的胡髭,这就掩去了那股漂亮气而代之以该有的成熟感。但他的眼眶四周却有一圈窄而淡的青黑色,在地表基地轮换过的中校自然不会傻到当成是熬夜的黑眼圈,这是冻伤痊愈后遗留的疤痕,通常出现于常在地表执行任务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