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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之一: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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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选择继续前进,他们仍喊着:“胜利!胜利!胜利!”,在子弹打穿胸膛、行将摔倒前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上了刺刀的步枪挑起了沙袋,黄沙漫天,与动天彻地的哨子声混在一起,跨开敌人的残尸,冲过楼角。

冲锋枪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人们扔下了发烫的爱枪,捡起压在敌人躯体下的破枪。在办公室、会客厅、地下室、阁楼间与敌人短兵相接。掷弹兵们一记记钢拳把敌人的骨头砸进心脏里去,他们有时需要把缠斗着、拥在一起死去的战友与敌人分开,才能取下一柄尚且完好的尖刀。

日头偏西时,楼顶天台的门轰然洞开,人们端着枪狂叫着冲出,夕阳骤然洒在了他们新旧血痕交错的脸上,士兵们的枪朝天连射,他们笑着,哭着,吼着,有人一脚踢翻了敌人的迫击炮座钣,举起来对着天边甩了出去。

哨子声,停了。

天台上横尸枕藉,许多人就这么枕着彼此永眠。还活着的人们找了个空隙坐下,背靠着矮矮的墙,步枪的扳机给他们的食指勒下了深深印记,有人在对讲机里疲惫地说道:“我们……把阵地……拿下了!”

欢呼声远远地飘了过来,有一面紫色的十二星旗帜在被攻克的大楼上竖起,迎风飞扬。在灰暗的天空中是如此亮丽。

警卫员搀着吴仁甲登上了楼顶,他的脸破了相,从眼睑到唇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仍然自翻开的红白色皮肉间涌出,断线珠子般坠到他的靴尖上。

吴仁甲手撑着护栏,他居高临下望着波光粼粼的哈拉姆河,宽阔的河面波涛汹涌,他眼角湿润,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条河在家乡的名字,它叫玉白河,这条河和它滋润的土地养活了他的祖辈与无数代人,从古时到今世,莫不如此。

奋战了一天的团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喃喃道:“拿下喽,拿下喽……”,旋即跌坐在尸体间,太阳即将落幕,坚持留下不肯走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十分温暖,吴仁甲干涩着嗓子,说道:“妈,妈的,谁他妈有烟?”

没有人理会他,吴仁甲吐了口红色的唾沫,咆哮道:“草你们姥姥的,谁他妈有烟!给老子来一根?”

过了很久,也没有烟塞到他的嘴里,吴仁甲一边骂着极难听的脏话,一边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腰背还没挺直,就被警卫员给当头摁倒,不待他骂娘,便听到警卫员说:“团长,楼蓝人在过河啊。”

“楼蓝人的增援来了。”

吴仁甲一巴掌劈开了警卫员,拼了命站起身,他猛地发现哈拉姆河上不知何时浮满了人,而前一刻他凭栏远眺时还什么都没有,没有鱼儿跃出水面,没有小船随波逐流。这群楼蓝人是从水底里冒出来的吗?!

阳光离开了吴仁甲的肩头,他顿时感到浑身冰凉,成百上千的楼蓝人在波浪中起伏着,炮弹在水中炸开,飞机掠过,投下航弹,直升机盘旋着,弹壳如水银泻地。河上没有桥,没有任何一片木板。这些敌人在抱着枪泅渡,有时一个浪头拍下,便再也不会浮起。

但他们在前进,坚持着前进,他们前面是刀山,身下是血浪,头上是火海。已经有敌人游过彼岸,到了吴仁甲的脚下。架在高楼上的机枪把他们打回河里,血花翻腾着,尸体又被抛了上去,而敌人,就依靠着同伴的遗体做掩护,沉默地前进、迫近。

一个两个三个……渡口易手,距离第一个复兴军士兵站在河岸边,不过半个小时。但,天黑了,战斗了一整个白昼的人们打着摆子地站起身,用手边所有能找到的武器阻止着敌人的登陆反攻。

吴仁甲仍站在原地,他拔出shǒu • qiāng,直至打空,他拽着机匣,扯着枪管,想再榨出一颗子弹来,他回头去拿扣在肩章下的对讲机,喊道:“所有能动弹的都拿枪上!守住阵地!守住阵地!”

没有回复,甚至没有电流的滋滋声,这时,吴仁甲才想起对讲机早就在战斗中坏了,替他扛了一次能劈开半条膀子的刀斩。

但吴仁甲不打算走,他不想走,他发了疯般吼叫着,不准任何一个人走下楼顶,不准一个人离开天台,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守住阵地!守住阵地!”

而警卫员涕泪横流地抱住吴仁甲的腰,说道:“团长,团长,楼蓝人打到楼外边了,弟兄们拼命了,只求团长先撤呀!”

“撤?撤什么撤!”吴仁甲叫道。

“谁敢逃我第一个毙了他!”

但更多的人奔了过来,抱住了吴仁甲的大腿、胳膊、腰腹,把他生生举起,在团长的咒骂声中、哀求声中把他抬下了楼,踉跄地跑过早上、中午、下午才杀出的血路,而他们每退一步,就要扔下一具倒下战友的遗体,每退一步,敌人就进一步。

哨声又响起了,但这次是短促的三声,是撤退的哨子。

“装甲掷弹兵!全体都有!坚守阵地!掩护大部队撤退!”一个掷弹兵中士喊道,他身旁还有十来个伙伴,而这支部队的指挥官都战死在前天、昨天、今天、刚才的战斗里,现在,他是指挥官了。

他很年轻,但他决定留下,他用利斧劈开了没电了的外骨骼。脱下钢盔,嗅着绝不清新的空气,一股腥风拂过了他的脸颊,他和他的兄弟们,不知为何,摇着头笑了起来。

白色烟雾盛开,像一朵朵无名的悬崖白花,遮住了那栋楼,橘色的枪火在夜幕中闪烁着,人们顺着来时的路跑回了来时的阵地,很少人还有枪,他们跳进了积满泥水的壕沟里,艰难爬起,望着逐渐散去的烟雾,过了很久很久,都再也没有人回来。

顷刻间暴雨倾盆,冲刷开了人们脸上的泥灰,这时,雨珠犹如泪珠,串成了线,落在了他们脚下的土地上。

白昼时的夏阳与暮间的冷锋较量了很久,终于化作了一场对流雨。夜幕将雨水变成了黑色,把月亮阻挡在人们视线之外。而在疾风骤雨里,人们手里的油灯有半盏豆苗大的火焰就算万幸,只有时不时划破夜空的雷霆能勉强指引前方的路。

团部指挥所的门被撞开,凉风急雨顿时充斥着这个小小的窝棚,里头披着雨披的参谋们放下了铅笔,发现团长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指挥位,参谋们愣了足有一个呼吸的时间才低下头继续作业。

门被警卫员阖上,吴仁甲捂着脸,拉出湿透了的行军床坐下。他刚想张嘴便是一阵撕裂的痛,摸过犹自渗着脓血的绷带,他沉默地要回了白天托付给副团长的铁盒子,想打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警卫员小心翼翼地从团长手掌中拿过了铁盒子,轻轻掰开。吴仁甲扫了眼盒子里的军官证,翻开黑紫色的封皮,胸中积蓄了很久的一口气缓缓泄了出来,他抚摸着夹在证件扉页的一张折成四角的照片。吴仁甲没有打开照片,而是捏着照片被折起来后的皱线。他听着参谋们小声地讨论着战事,统计着这一天损失了多少战士,消耗了多少物资,下一批新兵会在多久后补充。

“团长,喝杯热茶,祛祛寒。”警卫员端了个搪瓷杯,见吴仁甲呆呆地盯着手头的照片,心头不由得悲戚,喉咙紧了紧,劝道:“团长,咱们还是回医疗帐篷吧,伤口碰不得水啊。”

吴仁甲耷拉着眼皮,半晌才瞅了眼这个跟了自己有两年多的警卫员。下午的战斗里,这小子愣是没跟丢他一步,抢了他的枪冲在最前,近身挨了好几发榴霰弹竟然只是混了个挫伤,可惜一张好好的脸也是和他一样,成了马蜂窝。

吴仁甲不想回答他的警卫员。现在医疗帐篷已经住满了伤员,又下雨了,路都浇烂了,车都陷住了,只能派人把重伤员先抬回后方兵站,他无非是脸上挨了两刀,算不得重伤,去抢弟兄们的床位太没有良心了。

良心?想到这个词,吴仁甲接过搪瓷杯,顺手把盒子收回了外套内兜里。一口口抿着微涩的茶,里头蜷曲的茶叶在漩涡中起伏徘徊着。原以为过了二十年,会习惯龙山特产的砖茶,但就像是过了二十年,从少尉升到中校,他以为会习惯牺牲和逝去。

吴仁甲攥着搪瓷杯,他清楚白天阵亡了三百七十八人,一个白昼,八个小时,三百七十八个折柳子弟,住在一个地下城里,打过照面,揽过肩膀,吃过酒席……

他不知道怎么一口气写这么多的阵亡通知书,如果有命回家,怎么有脸去告诉邻里乡亲,你们的丈夫、儿子、兄弟都因为我一道命令,白白死了。

整个321步兵团,打得剩下不到一半,旗子插在了敌人阵地上又被杀了个回马枪,吴仁甲一边被人拖着,一边看着旗子从楼顶落进河里,波涛一卷,无影无踪。

滚烫的茶水落进肚里,透过观察口,吴仁甲望着沉郁如铁的天幕,夏季的雨水,无休无止,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四五个月了,错过了夏秋,之后便是沙暴、冰雪。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如今就是这幅模样,养不活人,但这条玉白河下游就是折柳,那儿,有他的妻儿父老,有三百万同胞,再远些,就是龙山,伟大的龙山……

吴仁甲仰头喝尽了杯中茶,唇齿喷着热汽,搪瓷杯往桌上重重一磕,对通讯员说道:“师部的电话呢?通过去!”

……

……

晚21点24分,复兴军第53摩步师师部。

邵禄思理了理衣领外的勋章,眉头紧锁,手掌压着地图,沉吟片刻,说道:“笔。”

勤务兵立刻奉上钢笔,随后恭敬地肃立在师长背后一米处。师部内往来的作战参谋与各科主官各司其职,这些出自陆军步兵学院或指挥学院的精英军官构成了复兴军的中坚阶层,他们正以极高的效率汇集情报并做出总结,做出最优解,在权限内调动部队,最后打成书面报告送到邵禄思面前过目即可。

师部离前线不算很远,但放在战前便算是彻头彻尾的战地指挥部,一次装甲突击便有可能拿到擒获敌方完整师部的泼天之功,然而,现在是战后第108年,成建制的装甲部队重新建立了,不过河对面的楼蓝军连子弹都缺乏,除了库存的老掉牙坦克,哪来的强大突击力量?

天花板的吊灯在晃动,些许灰尘簌簌而下,可能是偶然打偏的一发流弹,也可能是集中炮击,但无人理会,依然专注于手头工作。给予他们信心的不光是复兴军必胜信念,师部外还有众多精锐部队在侧,众星拱月般的骄傲。

宽逾半米的地图上红蓝色标识纵横密布,方块、三角、菱形等图案代表了各个作战单位,而粗长的红色箭头从东西两个方向包夹了蓝色小条。地图上几乎看不到稍有连贯的蓝色条块,这意味着楼蓝军的南部城区防线正在崩溃。

但这种崩溃的趋势在一个月前就出现了,到现在仍是一种趋势。

邵禄思摘下笔帽,在地图某处红蓝色最为密集的一点上又打了个叉,那儿是干都尔城最大的内港口,鞑靼港,拿下这个港口,建立起有效的跨河通道,重型师就能推到北部城区,瓦解楼蓝人在干都尔的反抗,扩大整个月海地区,再来一次……最多两次钳形攻势,打垮并吃掉十万楼蓝军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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