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
番外02
又一年四月六,尤堇薇的生日。
碍于陆嘉钰的斑斑劣迹，从三月开始，尤靳虞和小迷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他也自觉,比平时乖觉。
这阵子尤堇薇不忙,他们呆在洛京。
照旧住在灵犀胡同,小迷留在邺陵上学，尤靳虞学校忙，小老虎留在邺陵工作室，没人来烦他们。
这对陆嘉钰来说,堪比蜜月期。
如果刘轶不在就更好了。
一大早，开门、关门,木门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尤堇薇没睁眼，困倦地蹭了蹭陆嘉钰的脖子，嘟哝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早上客人很多？”
“不多。”他亲亲她的额头。
陆嘉钰半支着身子，指尖绕着她的长发,绕了几圈,用发尾扫扫她的眼睫,催她：“起床了,平时起那么早，今儿怎么回事儿？”
尤堇薇：“……”
她睁眼看他：“晚上别和我睡。”
陆嘉钰挑眉：“我说什么了？说一句连床都不让我睡了？昨晚不就两次,还没家里一半多。”
“……你闭嘴。”
尤堇薇被这么一闹，也不犯困了。
起身趴在窗边看了会儿天,是个天气特别好的日子。晴光洒在葡萄藤上，静谧柔和,令人心情愉悦。
瞧了一会儿,后面贴上一张脸。
胡渣蹭得她脖子痒。
“今儿想怎么过？”他懒洋洋的,鼻息落在后颈上,像是打盹的狮子，“先起床吃个早饭，还是先快乐会儿？”
“……”
看个云都不让人安生。
尤堇薇把他往边上一推，扯了件外套就要下床，微凉的指节攥住她的脚踝，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着她往后倒。
他接住她，轻笑一声：“姐姐，真不要？”
尤堇薇咬住唇，躲开耳侧的气息。
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着了魔，动不动就贴着她的耳朵叫姐姐，像是掌握了什么能摆弄她的小花招。
“不要。”她瞪他一眼，飞快下床。
陆嘉钰被丢在床上，悠悠地叹了口气，他的簇簇越来越不好骗了，得想个新招数。他往枕头上一趟，赖了几分钟，随便套了件短袖去院子。
他不讲究，就蹲在院子里刷牙洗脸。
偶尔一抬眼，看刘轶签收快递。
刘轶算是想明白了，干脆把大门敞开，一天才刚开始，鬼知道他要签收到什么时候。
他看一眼陆嘉钰，问：“哥，什么日子啊？”
陆嘉钰下巴微抬，一指角落里的车。
刘轶恍然，这一恍然完就有点尴尬。
本来是好日子，可这位爷前年大闹了那么一通，这会儿想起来估计都后悔。他笑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陆嘉钰没搭理他，刷完牙进厨房做早饭。
他现在可厉害，学会了起码十种不同的早餐，闲时尤堇薇会教他，偶尔尤靳虞那小鬼回来，两人凑到一起琢磨琢磨，学到今天，成果也算不错。
陆嘉钰费了半天劲，煮了碗面。
清汤汤的面条，几片菜叶，上面加个有点焦的荷包蛋。瞧了会儿，卖相不好，把焦的那一面藏下面。
往桌上一端，还挺好看。
陆嘉钰自得地欣赏了一会儿，拍照发朋友圈。
这两年他们都习惯了，这人谈起恋爱来就像换了个人，成天在微博上絮叨就算了，连朋友圈都不放过。
不一会儿，尤堇薇来了。
她撩起帘子往里一探头，春日般娇艳的妆容看得陆嘉钰心头一跳，不论看了她多久，他的心次次都为她而跳动。
“今天这么好看？”他笑着看她。
四月的天还有春意。
简单的薄外套和裙子便足够了。
陆嘉钰低眼，在她颈间停留一瞬。
这截纤长漂亮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简单的项链，粉调的小葫芦，是前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这一年都没见她戴，是她特意找出来戴上的。
尤堇薇轻嗅了嗅：“好香。”
等坐下，发现桌上只有一碗面。
“你吃什么？”她抬头看他。
陆嘉钰随口道：“蛋失败了几次，都被我吃了，吃饱了。”
“……”
行吧，学会勤俭持家了，好事。
尤堇薇仔细看了面条，对他弯唇一笑：“我会认真都吃完的，一口都不剩下。谢谢老公。”
“……叫我什么？”
陆嘉钰一顿。
尤堇薇鼓着脸颊，专心吃面，眼角眉梢挂着笑，陆嘉钰看了会儿，也跟着笑起来，摸摸她的发。
吃过面条，尤堇薇在院子里转悠着消食。
偶尔路过礼物堆，顺手拆一个，也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她喜欢的就留下来，不喜欢的丢给陆嘉钰。
陆嘉钰时不时点评几句。
“这项链，眼光不行。”
“都去年的款了，也不行。”
“哟，这玩意儿不错。”
陆嘉钰拿着个小盒子笑，尤堇薇闻声看过去，这盒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她随手递给他。
“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
陆嘉钰轻挑眉：“真想知道？”
尤堇薇不理他，直接抢过盒子，拆了拿出来看了两秒，脸瞬间红了，往他身上一丢。
陆嘉钰被逗得大笑。
他随手搂上她的腰，把人捞回来，低笑道：“宝贝害羞了？”
尤堇薇第一次见这样的礼物，忍不住道：“是认真的礼物吗？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你的？”
陆嘉钰贴着她耳根说了几句话。
尤堇薇：“……”
打开新世界大门。
两人在盛满阳光的小院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出门。
陆嘉钰搬出粉色的自行车，还是去年买的那辆，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被尤靳虞骑旧了，想让他赔一辆。
“上来。”他拍拍后座。
尤堇薇用手挡着阳光，抬眼看陆嘉钰。
他站在光下，简单的白T黑裤，眉眼松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和那日初见时胡同里冰冷的男人完全不同。
她抿唇笑，坐上了自行车。
自行车在悠长的胡同响起铃。
从前的旧胡同，总有叫卖声吆喝，有时候会响铃，有时候只用工具，叮叮当当地敲。
陆嘉钰告诉她，以前骆驼也从胡同里走。
深夜里，或许会听到驼铃的声音。
尤堇薇抱着他的腰，不问他们去哪里，只仰着面迎着风，他的身躯遮挡烈阳，遮挡前路的未知。
“我也能载你。”她忽然说。
陆嘉钰笑了一下：“载得动吗？”
尤堇薇：“试试？”
于是，在胡同里骑的欢的两人换了位置。
尤堇薇上去坐稳，握紧握把，回头道：“你上来吧。”
“上来了啊。”陆嘉钰坐上这矮矮的自行车，一双长腿无所适从，只能勾起来，“行了，你骑吧。”
尤堇薇试了试阻力，咦，还行。
起先还摇晃了几下，陆嘉钰配合着抬脚骑了一阵，稳下来，他熟练地搂上她的腰，脑袋往背上一靠。
他家姑娘瘦瘦弱弱的，这会儿靠着还挺可靠。
“累不累？”他问。
说实话，有点累。
尤堇薇摇头：“再骑一会儿。”
粉色的自行车和邮局的自行车擦肩而过。
邮递员看了他们一眼，没一会儿，移开视线。尤堇薇被他的肤色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秒，惹得身后男人不爽。
他轻飘飘地问：“好看吗？”
尤堇薇惊奇道：“他黑的很特别，五官很清晰，一点没被肤色影响。是新来的邮递员吗？没见过。”
“刚来，听说以前是船长。”
“哇，听起来好厉害。”
“……”
“啧，下来。”
陆嘉钰把人赶下去，不让骑了。
两人你换我我换你，这么骑了一阵，最后还是换了车。毕竟从城西到城东，骑车未免太消耗生命。
上车前，尤堇薇说：“我来开。”
陆嘉钰一顿，不确定地问：“你驾照不是在邺陵？”
尤堇薇茫然道：“在我包里啊，我早上才拿出来的，你看。”说着，真把驾照找出来了，往他面前一递。
陆嘉钰：“……”
小迷那个叛徒，明明说藏好了。
洛京路况复杂，尤堇薇第一次开。
陆嘉钰沉思一阵，心想算了，今天是她生日，大不了这车不要了。他自然地应：“行，我给你指路。”
“啊，我喜欢开车。”
尤堇薇兴致勃勃地坐上车。
拿到驾照的那天，她当即就开着陆嘉钰的车出去玩了，陆嘉钰知道这件事是两小时后，差点没把邺陵翻过来找她。
最后是在公司楼下找到她的。
她降下车窗，笑眯眯地说：“我来接你下班。”
陆嘉钰盯着她看了半晌，冷汗都干了，凑过去亲了亲她唇角，问：“开心吗？路上怕不怕？”
她摇头，说不怕。
陆嘉钰想起那天她的笑，提着的心微微放下，慢慢和她讲周围的路，他曾在这里有什么记忆。
车驶离城西，逐渐驶向城东。
他们途经落日大道，去往一处海滩。
尤堇薇看了眼地址，问：“不是以前那个吗？”
“不是，这个能坐船上岛。”陆嘉钰指了个方向，“今天我们不上岛，带你去跳伞。潜水等下回，这里海水不够蓝。”
尤堇薇看他一眼：“前年就说要带我去。”
陆嘉钰：“……看路。”
尤堇薇像是见到什么稀奇事，煞有其事地“呀”了一声，故意道：“陆公子也会心虚的呀？”
陆嘉钰：“……”
他牙痒痒，想咬这小混蛋一口。
“今儿不和你计较。”他轻哼一声，嘀咕她这一天天都是和谁学的，“过阵子带你去出去玩？”
“去哪里？”她问。
陆嘉钰懒声道：“秘密。”
尤堇薇看他一眼，慢吞吞“哦”了声：“反正我也不是很好奇。你经常跳伞吗？以前只见你玩赛车。”
“高中偶尔玩儿。”陆嘉钰随口应，“玩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尤堇薇：“你还玩什么？”
陆嘉钰想了想：“滑雪？去雪山上，周围都是树，厚厚的雪盖住，像在童话世界。”
“我想去。”
“啧，知道了。”
浅淡的阳光下，陆嘉钰勾起唇，看了眼他家闷葫芦，越看越可爱，瞧瞧现在，又凶又活泼。
-
海岸边风大，阳光好。
沙滩边人群结伴，高处有滑翔伞降落，远看像一只巨大的风筝，乘着风翱翔天际。
尤堇薇仰起头。
陆嘉钰顺了顺她的长发，陪着她看。
两人做完准备，登机上直升机。
尤堇薇第一次跳伞，难免有点紧张，气压不稳的颠簸让她脸色发白，陆嘉钰看她片刻，捏捏她的脸：“簇簇，看外面。”
尤堇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近窗户。
她摸到温热的玻璃，越往上阳光越强烈，白云丝丝缕缕，如雾般飘散，她专注去看，看卷起的浪花，看长长的海岸。
“别怕。”他攥了攥她的手，扬眉一笑，“我在怕什么？”
尤堇薇转头看他，小声说：“亲我一下。”
陆嘉钰一顿，盯着她湿漉漉的眼几秒，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一亲就笑了：“这么紧张？都没温度了，我再亲亲你？”
尤堇薇摇头：“好了。”
到了一定高度，直升机停下。
舱门打开，强风吹得人说不出话来，螺旋浆声轰鸣，陆嘉钰瞧着她小心翼翼往下看的模样，笑了一下。
尤堇薇和教练绑在一起，做了个深呼吸，舔了舔唇。相比她的紧张，陆嘉钰显得游刃有余，他有跳伞执照，可以一个人跳。
陆嘉钰问：“你先跳还是我先跳？”
尤堇薇：“……你先跳。”
陆嘉钰和教练说了两句话，气定神闲地往舱门一站，明明是渺小的身躯，却像天地都在他的脚下。
他回头，俊朗的眉眼舒展，勾唇一笑，无声地说了五个字。
说完，他向后倒去。
尤堇薇的心猛地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教练问她，准备好了吗，她刚点头，巨大的冲击力传来，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们极速下降，她紧紧闭着眼。
忽然，她展开的双臂被人握住，熟悉的力道让她忍不住睁开眼。一睁眼，对上护目镜后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目光带笑。
他在喊：“簇簇，我们来跳舞！”
尤堇薇狂跳的心没有片刻缓和，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跳越来越快，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大喊：“陆嘉钰——”
他笑了笑，说他在呢。
她抿着唇，呼了口气，大声道：“我爱你。”
……
降落伞打开，他们停在沙滩上。
一落地，尤堇薇发软的身体被紧紧抱进坚实的胸膛。他扯去她身上的装备，将她打横抱起。
“宝贝，再说一遍。”
他低喘着气，黑眸盯着她泛红的脸。
尤堇薇不说话，紧紧搂着他，贴着他的脖子喘气，刺激感未消，一抬眼，看见他的耳垂，她想了想，凑上去咬了一口。
陆嘉钰：“……”
因为这么一口，尤堇薇没能吃上午饭。
再从床上下来，天已经黑了。
回去的路上，尤堇薇困倦打着哈欠，嘀咕着自己饿了。
陆嘉钰懒洋洋道：“快到了，再等等。”
四月夜风清凉，她这会儿热腾腾的，开着窗也不冷，趴着看夜色，顺便和他聊天：“陆嘉钰，洛京天看起来好高。”
“高吗？”他没注意过。
她点头：“可能因为有沙漠，显得辽阔。”
“还很黑。”她仰头看得认真，“但能看到很多星星。咦，我看到山了，我们去哪儿？”
她直起身，仔细看周围的环境。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来。
尤堇薇：“……”
路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认。
她也不问去哪里，安静地看了会儿，觉得困，蜷缩在座位上沉沉睡去。陆嘉钰关上窗，停下车，从后座拿了薄毯给她盖好，亲亲她的额角，重新启动车。
车驶入山间，周遭寂静无声。
陆嘉钰在山顶停下车，将睡着的尤堇薇抱入准备好的帐篷内，隔绝夜晚簌簌的凉风。
宽大的帐篷筑起营地，像藏了一个小家。
他将睡着的女孩放进睡袋里，低眸看着她的睡颜，指腹轻点过她的眉心，无声地笑了一下。
今天之前，他问尤堇薇，今天想怎么过。
他从前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这一切，今年他问她。那时她困得睁不开眼，像小猫一样贴着他的肩膀，小声说和你一起过。
他沉默两秒，低声说对不起。
困得睁不开眼的人看着他，认真说她那天看见了最美的烟花。
想到这里，陆嘉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随后起身去捣鼓两人的晚餐。
尤堇薇醒来时山顶风正强烈。
她听了会儿风声，好半晌才发现自己在帐篷里，鼻尖轻动，闻到鲜香的味道，起身去找陆嘉钰。
他坐在帐篷口，开了条小缝。
正在煎牛排，闻声看过来，道：“过来喝点水。”
尤堇薇在他身边坐下，问：“几点了？”
“睡了两个小时。”陆嘉钰一笑，“晚上不欺负你。”
她嘀咕：“今天我说了算的，下午我说的话为什么不管用？”
陆嘉钰一挑眉，坦然道：“那你罚我，罚我什么都行。”顿了顿，补充，“让我不睡你的床不行。”
尤堇薇眨眨眼：“给我纹个身可以吗？”
“不可以。”他没有任何思考。
“……你说罚什么都可以的。”她托腮看他。
陆嘉钰：“再说个试试。”
尤堇薇拧眉想了会儿，最后道：“我要你车库那辆开得最快的跑车，以后我开跑车上班。”
“……再换一个？”
“……”
换你个头。
尤堇薇决定不和他说话，端起小盘子吃饭，吃口肉喝口酒，撩起帐篷看山月，夜晚变得不那么无聊。
两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看着月亮发呆。
“吃撑了。”她靠在他的背上。
陆嘉钰往前倾，她往后倒，玩了一会儿，他问：“带你去林子里探险？这里的树很高，不密集。”
尤堇薇探头，看了眼黑黢黢的林子。
“不去，傻子才去。”
陆嘉钰笑了声，用后脑勺敲敲她的，懒洋洋道：“才夸你胆子变大了。进巷子都不怕，进个林子害怕？”
尤堇薇：“……”
这黑洞洞的树林和呜咽的风，吓死人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