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记忆中的爸爸话很少,像一片沉默的森林,每天回到家说的话不如在医院对病患说得多,妈妈曾说,医院更像是他的家。两人离婚后,尤森更为沉默寡言,越来越忙,直到一阵子忙病了,外婆当着他的面问,还要不要这个女儿,再往后,他变得像个爸爸,笨拙的爸爸。
“他话很少。”尤堇薇说,“我不像他。”
陆嘉钰侧过头,看月光下的她。
她靠在窗前,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神情安静,和那日的脆弱不一样,此刻她很平静。
“那簇簇像谁?”
他低着声,额头贴过去。
隔壁一层玻璃,她抬眼看面前的男人。
狭长的眸里藏着点点柔和,漆黑的瞳仁正注视着她,仿佛此刻她就他眼中的世界,这双薄情眸看她时总会变得温柔。
尤堇薇弯起眼睛对他笑:“像我自己。”
陆嘉钰想摸摸她的头,想告诉她以后也要这么想,可隔着玻璃,他摸不到她,只能攥着她的手心,低声问:“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尤堇薇抿着唇瓣:“会的。”
每一次她都会去找他,从邺陵到洛京,从胡同到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从城北到城东,她会去找他的。就像他来找她一样,从邺陵到金牛岭,从洛京到邺陵,从胡同到医院,他总能找到她。
尤堇薇曾说,她愿意把运气分一半给陆嘉钰。
但他不会知道,是他先把勇气分给了她。
-
隔天,陆嘉钰醒来已是下午。
昨晚和她在阳台上坐了半宿,回去了也睡不着,最后下楼睡在沙发上,也不知道上辈子和床有什么仇。
他懒懒地松了下筋骨,扫视一圈。
没人,到处都没人。
“簇簇?”他随口喊。
陆正明拿着鱼竿从门口进来,嘲笑他:“早走了,猪都没你能睡。陆嘉钰,你是叛逆期到了?天天晚上不睡觉。”
说完一想,这话不对。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叛逆期。
陆嘉钰胡乱揉了揉发,视线在陆正明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问:“爸,晚上带我一块儿去怎么样?”
“……”
“?”
陆正明掏了掏耳朵,一脸匪夷所思:“你喊我什么?你喊我爸,我是你爸吗,成天陆正明陆正明,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老子。”
陆嘉钰:“差不多得了。”
“带不带我去?”
陆正明轻哼一声:“看在簇簇的面子上,我和你爷爷打个商量。人家一个小姑娘一早就起来了,陪爷爷下了棋,还去花园呆了一上午,交流养花心得,中午饭都没留下来吃,你说说你,你在家能做什么?”
陆嘉钰皱了下眉:“让她做这些干什么,你们没自理能力?非得让她陪着?几点起的?”
陆正明有点恍惚,居然真有他才是他爸的错觉。
他回过神:“七点多,你妹妹上学那会儿起的。”
陆嘉钰算了算时间,就睡了四个小时。
“我手机呢?”
陆正明慢悠悠道:“你爷爷那儿,自己去要。”
陆嘉钰上楼洗了个澡,出来摸着自己湿哒哒的粉毛,想下回染个什么颜色,总不能真染绿色,这么想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响,朝陆清远的书房走去。
推门进去,陆清远正在写字,听到动静头都没抬,大刀阔斧地写完,叫陆嘉钰:“来,看爷爷新写的字。”
陆嘉钰瞧了一眼:“凑合。”
陆清远不想理他,觉得自己这幅字写得真是好,自顾自欣赏了会儿,搁下笔,问他:“有事儿?”
“手机还我。”陆嘉钰朝他摊开手,“您多大人了,还学小学生那套。”
陆清远:“有用就行。手机可以还给你,你先坐下。”
陆嘉钰不知道老爷子又闹哪出,坐下剥了几颗坚果,见他也跟着坐下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说吧,今天又要教育什么?”
他嚼着果子,随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