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她是哭着回到会芳园的,一进门,就连声让丫鬟备水洗澡。
陆之韵听闻此事时,不由暗暗纳罕——她的本意原是想令苏如玉撞见安王同张侧妃的事,令苏如玉难受,同安王闹起来。
毕竟,这二人曾自诩情深,把旁人都看得低了,随意磋磨,连她这个正妃的脸面都下了,如今既然时日无多,她有意令安王后院起火焦头烂额。
谁知安王竟这样无耻,竟连幸二妃。
陆之韵垂眸,低叹一声,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市井故事,想起曾经在家时一个仆人说什么只有门前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府里头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和道姑和尚不清不楚等语,又暗笑自己从前竟当安王爷是个良人,实在太傻。
竟不知,这世间大多数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其本尊却如泥坑粪窟。看别人时,稍有行差踏错背后便要嚼舌根子,把人不够仁义道德之处反反复复地讲。若换了自己,一切不道德不名誉的言行都成了不得已、一时情不自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究竟也不以时常要求别人那一套来要求自己了。
璧如有富户开棚施粥时,旁的人喝了粥还要嫌粥太稀施粥人太吝啬。倘他们自己有了几个钱,竟连稀粥也不肯舍,只肯自己挥霍。
至于这王府后院之中,她曾做下的那些事,旁的官太太哪个不曾做过?旁人不说安王爷风流,把女人带回来又不肯照顾她们不肯为她们撑腰,反要说陆之韵这个安王妃照顾不周,说她太妒太毒,竟把她说得比安王爷这个罪恶之源还可恶些,安王爷反成了痴情人。
当然,在陆之韵的把控下,毒妇之名,也只能在王府内流传。在外面,她依旧是世家名门出身的贵女,是端庄大方尊贵无匹的王妃。
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心口如一坦坦荡荡呢?
陆之韵斜躺在月窗下的榻上,忽然有些想柳问梅了。
他们不过好了两日的功夫,竟像是好了几辈子似的。
仿佛时间过得越久,她便越能感受到樊笼的束缚,令她恨不能立时离了这里。可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要连累柳问梅么?
她从不连累人。
她自己的事自己担。
若担不住时,横竖是这一条命,也没什么好吝惜的。
翌日一早,王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安王爷前去苏如玉处同她赔不是,最后苏如玉终久碍于安王爷是自己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唯一的靠山,勉强忍住心头的恶心,同安王爷重归于好,也虚以委蛇起来。
陆之韵和安王爷一起,先去拜见了卧病在床的皇帝,才到后宫去向皇后请安,一路上不知同多少王妃命妇表面说笑寒暄暗地里过招,最后才去向安王的生母静贵妃问安,再谈及宫中的形势。
“见过你们父皇了?”静贵妃一边绣花一边问坐在下首的陆之韵和安王。
二人齐声应道:“见过了。”
随后,安王爷压低了声音,向坐在正位上的静贵妃问:“太医署那边有消息说父皇顶多还有十几日,母妃怎么看?”
“属实。你们该打算的,也要打算起来了。”静贵妃端起手边的一杯茶呷了口放下,淡淡道。
安王爷将太子即将在今上薨逝后于朱雀门截杀他一事讲来,并说了自己的应对之策,向静贵妃嘱咐当日她在宫中应如何自保、何人来营救她、他如何登基等事。
静贵妃是一个温柔矜贵的美人。
在二人告退前,她握住陆之韵的手微微笑着说:“我知道,从前都是潜儿慢待了你,我这个做母亲的替他赔个不是。但你既嫁了过来,同我们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陆家、赵家、我、潜儿可都指着你一人。望你能同潜儿尽释前嫌。一旦成事,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一旦事败,恐怕你我皆是阶下囚,项上人头亦难保!”
她说这话,不仅是提点陆之韵,也是提点安王爷。
陆之韵低眉顺目道:“母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