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便让你提心吊胆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皱了皱眉,抬起腿,长靴狠狠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防备不及,直直朝着火光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他抬头看着她,咧开嘴笑。“好姐姐,给谁打仗不是打,要不你投靠了魏国,到时候整个北四州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的媛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仰天大笑,“世人都知道沈将军聪明绝顶不会武功,我要不是您的亲弟弟,还真不知道您两手袖里桃花到了已经化境,你能拿我这么样?”
“怎么样,现在一颗桃花都蹦不出来了吧。”沈靖沿途几天,一直在给沈清爵喝的水里放了一种能无色无味却能消散力气的药粉。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师父,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
沈清爵忽然抬起手,几瓣高速旋转又锋利异常的铁制桃花浮在半空中,凛冽的危险气息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美丽动人,沈清爵复又做了个手势,这几瓣桃花好像受到了牵引,一瓣一瓣接不断连刺过了白蟒袍,深深没进沈清爵胸口。
沈清爵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渗透了胸口的白袍,冲跪着的沈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好好,好姐姐,连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吗?”沈靖癫狂的笑起来:“哈哈哈”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大笑着走远。
而快速失血的几瞬息之间,沈清爵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江南烟雨里看着她,眼中好像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朱笔勾眼睛,冲着铜镜里倒映着的她笑靥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披着纯白狐裘和她走在皇城里的大湖边,那一夜失控的感情,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塞北过的每一个寒冷彻骨的长夜,都有一个人挑着剑,踱着步宛宛而唱,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黛却风华绝代的素颜。
沈清爵随师父出征北伐,两年内一手肃清十二位旧王侯,两年成了沐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弹唱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
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路上在马车里画的画,好像看见谢冰媛款款冲她走来,沈清爵咳嗽两声,有血呛进了她的呼吸道,她全身脱力,手垂下来,画像也随之甩到一边。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却连画像也拿不住,一生无愧师父无愧国民,只是后悔没有接纳过她分毫,真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你,竟然连故国也守不住了吗?
“媛媛,如有来生,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一辆黑色马车不动声色出了城门,谢冰媛坐在车里,低着头轻轻拿手帕擦拭手中的金色匕首。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为了国家去了塞北,只怪自己没有真的放下。现在我也一点儿不怪你,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一回。”谢冰媛抬起头,低笑着喃喃自语。
马车出了国都,在大雪里向塞北驶去。
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