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冯紫英还想再问,却见贾珍脸上皆是萧瑟之意,就有心调侃也不好开口了,伴着他慢慢向冯唐书房中来。
进得屋子,冯唐也放下了手中之事,正等着他们两个。受了贾珍的礼,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今日你府里忙完了?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贾珍就全换成了苦笑:“老伯还替我遮掩呢。此事就算是难于开口,可是即是已经出来了,又搭上了一条人命,想是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冯唐看向贾珍的目光,也就带了丝鄙夷,面上倒还端得住:“谁还没有个头脑发热的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人即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都可以遮过了。”
贾珍就似听进去了一样,强收了脸上的苦意,向冯唐道:“今日小侄上门,倒不为了别的。不过是想着不能让人一直寄在庵堂之中,有意让蓉儿送灵回金陵去入土为安。而我自己,也想着去边疆效力了。”
冯唐脸上的颜色终于变了:“这是胡闹。就是你那嫡妻去时,你不是一样续娶了,何况是……”
贾珍摇了摇头:“这怎么一样。原来我那嫡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为的是延育子嗣。可是她,终是不同的。”
冯唐就有些吃惊地看向贾珍,对他们这样人家来说,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影响了一个男人至此?他试探地问道:“再是不同,也不过是个女人。”
贾珍却还摇头:“这是不同的。何况她本是不该死的,都是那些人,为了自己家里的富贵,一个个地来逼迫于她,才将人逼到了绝路。我现在是个没本事的,可也不能看着她这样白白送了命。总得去军中挣一挣,若是有一日能如先祖一样,哼,一个荣国府,一个只在宫里做女史……”说到这里,他好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直接闭了嘴。
可是能透露的信息,还是让冯唐听了个正着,那就是秦可卿之死,与荣国府脱不了干系不说,还是为了那被荣国府送进宫里的大姑娘,才出手逼死了秦可卿。
冯唐做出不信的样子:“你们两府一向都是宁荣一体的。总不至于吧。”
贾珍脸上就现出了气愤:“什么不至于。我知道冯老伯与那府里的关系,比我们府上还亲近些。只是老伯还是想想吧,她们为何非得把个好好的嫡女送进宫去?反正这样的人家,我是只有面子情了,就是我那个妹妹,也已经让我接回府里养着。别让我出头,等我真有了出头之日,我们两府有桥归桥路归路的一日。”
他这话说得很郑重,让冯唐不得不信他说得都是发自肺腑。又怕他手里是不是有先宁国公的人脉,这一去就是鸟入山林、龙归大海,还做出劝人的样子:
“就算你祖父在军中还有一二旧识,怕是也多年没有联系了。何况你现在是个什么年纪,也不是年轻时能以力相搏的时候。”
贾珍听冯唐这样说,脸上就又现出苦涩来。好象又怕人看出来,那苦涩转瞬即收。可是冯唐一直注意着他,就见贾珍脸上强做出了些笑意:“昨日里我已经去问过我父亲,不想我父亲因是科举出身,平日里对军中之事也不上心。祖父走得又急,什么也没不得及与他老人家交待。”
冯唐还有些不信,问出的却是:“怎么你父亲竟同意了不成?”
贾珍就苦笑一下:“我们府里的奴才是个什么德性,这些年冯老伯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这些奴才多嘴,那府里又怎么会知道!”话里又透出了阴狠:“哼,左右不过是些奴才,我现在收拾不了那府的人,还收拾不了自己的奴才不成。现在我那蠢儿子,就抄着那些奴才的家呢。我不愿意听他们鬼叫,这才上门打扰老伯。”
冯唐还没听出贾敬是不是同意,坚持问道:“你们府里有多少是你父母那时使出来的人,也该给他们留些面子才好。”
贾珍冷笑一声:“给他留面子?我这都在去送死了,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一个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说不定哪天就得命丧沙场了,还要什么面子?掉眼泪,光掉眼泪有个什么用!”语气中说不出的不情、不愿、不甘!
冯唐这才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位在贾敬那里也没得到什么助力,想着在自己这里套出有用之人呢。换上一幅同情的面孔:“即是你父亲那里也没有什么,那你也就不必非得去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