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宋的酒厂
大家解开裤腰带,肆无忌惮的畅快起来。
舒服之后,小民怎么也无法离开,原来,他把腰带系在了,路边那株奄奄一息的树苗上。
他一边嘿嘿傻乐,一边苦于无解。
国栋一边嘲笑他,一边帮他解围。
车里的弟兄,看到他的糗事,笑到流泪。
他一直是以随和,略带小气的哈哈笑形象示人。
今天,他之所以醉得一塌糊涂,正是永远也逃不开的晚报情节。
社会部又将失去一位另谋高就的战友,大家都赞赏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路,他一脸不舍,却让兄弟们无限羡慕。
舞曲的声音,消沉了,酒鬼们被晃荡的板油路哄睡了。
一路颠簸。
王雨潇终于回到寝室,觉得浑身难受。
更难受的是他的心里,他一直在揣测,自己的命运又在何方呢?
唯一肯定的是,他可是没有小民那样的人脉。
王雨潇趴在枕头上,乎乎大睡,对于生存之道,他只能默默的,捧着社会部两位大哥的臭脚,仿佛王雨潇这个饭碗是他们给的一样。
他只能在混饭吃的队伍里惶恐度日。
清晨的阳光反射进来,王雨潇费力的起身。
“这酒好像真的不怎么上头,感觉头没那么疼!”说着,王雨潇从床底下抽出脸盆。
刚一起身。
“我靠,是不上头,上腿啊!”
扶着门,缓一缓,他才觉得腿脚利索一些了。
小宇听见动静也起身了。
“起来了,你昨天可是没少喝,我昨天就吐了。”
王雨潇撇了一下嘴,便去洗漱了。
他先洗了一把脸,迅速的让自己清醒一下。
然后,王雨潇抹上一丁点牙膏,但他清楚,少抽一盒烟,什么高级牙膏都能用得上,却为了一盒烟,勒紧了牙膏的腰带。
他用力的捅向口腔,恨不得把酒糟的味道给刷没了。
没想到,牙刷像是碰倒了泔水桶。
昨夜,那些还没来得及穿肠过的酒肉,混合着被胃里的强酸腐蚀的刺鼻味道,喷涌而出,连鼻子都成了通道。
王雨潇感觉一阵酸爽,又感到一阵头晕。
好像老天恨不得把他的肠子翻个面,生怕还有一丝欲望,没有吐出来似的。
此时,王雨潇特别担心有人进来,其实,他不再脸面,只是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尤其,那个打扫卫生的大妈。
每次碰上上厕所的男生,她都是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们,好像男生回避一把年纪的她是个错误。
“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看你那个破玩意儿!”
要是多说几句,她还会爆粗口。
“你们不乱尿,老娘会愿意来这骚哄哄的地方?再说乐了,年纪轻轻的,不能对准点吗?”
王雨潇一想到这些,真是惶恐不安。
情急之下,他把所有的阀门都打开了,却只有他用的那一个水阀最好使!
王雨潇赶紧抄起身后的扫把,清理水池里垃圾。
他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水池干净了,可是那股子酒味还在。
王雨潇打开了窗户,赶紧刷了几下口腔,然后,端着盆子闪人了。
他也算是尽力了。
小宇听到王雨潇不堪的声音,关心的问着。
“吐了,怎么样?没事吧?”
王雨潇一边打扮一番,一边说着。
“吐完了,反而觉得好受多了。”
这时,洗漱间传来骂声。
“唉呀妈呀,这家伙喝的,吐了咋地?这么大味呢?这tā • mā • de吐那了。”
“这一天天的,这帮王八羔子是真难伺候啊!”
大妈摆着臭脸子,面对无从下手的水房,破口大骂。
很多男生从寝室出来,看到她走廊都绕道走。
好像一个眼神都能点燃她的怒火。
也难怪她发牢骚,谁经常干这样的工作都窝火。
大妈抄起扫把,天天在寝室的记者面前耀武扬威的,多牛逼的记者,她没骂过?
“是不是你喝的?喝那些玩意干啥?多难受,出门采访还他妈一股酒味,不让人嫌乎吗?”
王雨潇被她一股子暖流电到。
其实,大妈也不是铁石心肠,一点人情味不讲。
王雨潇嘿嘿一笑,她假装打,他假装躲一下,便跑了。
“你他妈也不学好,是不是跟他一块喝的?”
小宇也从猪腰子脸上挤出一个假意的笑容,跑去了洗漱间。
王雨潇心想。
“那王八羔子比我还坏着呢,怎么都觉得他是好人呢?”
来到单位,公示板上贴着红头大文件。
天都晚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正规的要命,内部发个公示,还弄个红标。
对于这些散兵游勇来说,实在是严肃不起来。
公告指出:由于近期曝光稿件比较多,天都市委宣传部要求减少曝光报道。
晚报编委会明确上级指示,小来小去的曝光性曝光报道不要刊发了,重大的曝光报道也得酌情刊发,切记不能频发。
大家多写一些温情类的报道。
王雨潇心里很着急。
每次刮过这股风,对社会部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影响十分巨大,同样,晚报版面也少了许多亮点。
社会部对这种“自然灾害”,都是抗灾自救。
很快,来到单位的记者,十分有经验的,陆续给自己的关系单位打电话。
这是帮助关系单位吹牛的好机会。
王雨潇心里嘀咕,这又要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干警、法官……
王雨潇也有这样的关系户,但是,他更愿意采写警察的故事,以这种形式诉说民警的辛劳还能勉强接受。
让他直接去写什么事迹之类的,他实在编不下去,还头疼。
让他违背内心,去干这种事情,简直像割肉一样难受。
要想巩固合作关系,王雨潇觉得还得靠水平,案件怎么写能扩大影响力,他胸有成竹,实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他也会从不起眼儿的小案件中,搜罗出重大报道。
王雨潇不着急,他手上有一个非常温情的新闻线索。
即使没有这场fēng • bō,也是一个特别报道。
只是这个新闻线索不能等了。
为什么呢?打进王雨潇手机求助的大姐,已经崩溃了。
求助的大姐住在城区,一栋老楼房子里。
王雨潇拖着被昨夜灌醉的双腿,费力地爬上了四楼。
大姐轻轻推开房门。
一副十分有修养的姿态呈现在记者眼前。
大姐面黄肌瘦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曙光,神经特别衰弱的样子,宛若小家碧玉般楚楚可怜。
大姐十分客气。
“没事儿的,不用换拖鞋了!”
王雨潇也没有谦让,或许穿着鞋对这位大姐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大姐把一个刷得透亮的高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玻璃杯冒着热情的气息,片片茶针,缓缓沉入杯子底部。
大姐礼貌的坐在沙发对面凳子上。
“对你们记者来说,我这个事情,可能是个小事儿。”
“对我个人来说,这可真是一个要了命的大事儿。”
“我已经找了好多个部门,物业、社区、民警等等,这些地方的工作人员来的时候,邻居说的话都很中听,等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们依然是老样子。”
说着,楼上的鞋声,小孩子推车的轮子声……十分清晰的传入王雨潇耳朵里。
“你看看,记者同志,他们整天这样。”
“白天,我还能忍受。可是他们一家很晚才休息,他们一家一刻不消停,我就一刻不得安宁。一天两天还好,天天如此,叫我怎么能够受得了?”
“你看,我这样,本身身体也不太好,神经就比较衰弱。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每天都无法入睡,直到后半夜,才能勉强睡去。”
说完,大姐特意指了一下自己的眼袋。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王雨潇询问着大姐。
她说:“得有一年了。”
“自从换了这个租户之后,我的噩梦便开始了!我感觉他们一家,没把我这个楼下的邻居当回事儿!”
为此,大姐多次找过他们。
“找他们一家,答应得很好,我刚关上房门便开始我行我素。没办法了,我去找了一次物业,保安来了,他也答应好好的,在社区和民警面前,也是应付了事的样子。”
“后来,他们实在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我说,那也行,你们尽量换上拖鞋。我像哄孩子一样,和他们商量,却掺杂着些许哀求。”
“就这样,楼上时而不管不顾,时而想起来了换上拖鞋。有时候,脱下一只扔在地上的皮鞋,想起我这个精神不好的邻居,便把另一只轻轻地放在地上。而我,在等待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那时,我已经失眠了!”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才求助于你们晚报。”大姐的语气中满是可怜,看似一件不大的事情,真的快把她给逼疯了。
说完,王雨潇也挠头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解决她的难题。
“我去和他们一家谈谈。”
话音未落,王雨潇被大姐叫住了。
“白天他们家从不开门,小孩子除了午睡之外,就在屋子里随便玩耍。孩子小,我能忍受,可是大人不该不懂事儿啊,在屋子里,穿带鞋根儿的皮鞋来回走,这谁能受了呢?”
这些天,大姐也反思了一下。
可能,楼上邻居以为她找了很多个部门,所以对她有些反感,最近这两天,屋子里的动静更大了,有些变本加厉的嫌疑。
大姐说:“记者同志,你能晚上再来一趟吗?”
王雨潇一脸质疑地看向她。
“我去买几双拖鞋,送给他们一家。他们看到我买的新拖鞋,兴许就能想起来穿上。只要能减轻一点噪音,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雨潇也赞同的她的感情牌,答应着,便离开了。
大姐家的老楼房位于天都市城中央。
距离市政府和报业大厦几乎一样的距离。王雨潇腋下夹着小皮包,双手插进裤兜儿,慢慢的走回了报社。
仰仗着自己比较年轻,若是上了年纪的,这季节,已经穿上了棉服了。
王雨潇依然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
两年了,西装看上去已经褪色了许多。
里面的衬衫即使一天换一次,领子也得黑了。
他得减少洗浴的次数,只为给自己省下一点采访的路费钱。
其实,王雨潇外表的风光,并不能掩盖肉体上的贫穷。
即便如此节约,每个月的生活、采访、交友等花销,已经超出了收入,甚至,还得透支着下个月的工资。
如果不冒尖地猛干一个月,他会负债更多了。
在王雨潇眼里,他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多大的新闻价值。
可是,版面正需要温情报道,他必须想方设法,把报道的价值最大化。
采访当时,王雨潇也想试探一下,让大姐送拖鞋这个办法,这样报道变得温情了。
楼上就算铁石心肠,顽固不化,他也会客气的接受,只是看似油盐不进的一家人,会有多大改变?这谁也不敢打包票。
没想到,大姐也想到这个办法。
王雨潇看来,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到这张感情牌。
王雨潇在食堂吃完了午饭。
回到记者电脑机房,他把上午了解的基本情况整理出来了。
等到晚上撰写的报道时,把后期采写的内容添在后面,便可提前一些交报道的时间。
天刚要擦黑儿,王雨潇便提前向大姐家走去。
敲开了邻居的大门。
大姐直言不讳:“我这次是来给你们送拖鞋的。我没有权力非得要求你们怎样做,只是希望你们穿上它能想起我这个可怜的邻居,只要能减少一点噪音,我会万分的感谢你们。”
邻居看到记者,不好意思的接过拖鞋。
王雨潇还拍下了接过拖鞋的和谐照片。
“能看到你们两家和好如初,互相体谅,我在新闻报道里得好好的赞美你们的邻里之情。”王雨潇这么说,也是把楼上邻居架到文明的位置上。
王雨潇说:“希望在你们累一天的情况下,依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穿上这位大姐买的拖鞋,减轻了她的痛苦。”
“实际上,你们穿上了邻里暖心的拖鞋,也是在传递着对邻居的善意!”
王雨潇恨不得把他们一家赞美成体谅邻居的“圣人”。
“哎呀,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你看,孩子这么小,又不好管什么。”
“要是带他去下楼去玩,我这个年纪也撵不上他,再说了,咱给闺女看孩子,得担多大的风险呢?”
“他们两口子都是在商场打工的,一个卖货得站一天,一个卸货得累一天,回来连换拖鞋的力气都没有。”
屋里面的大娘放下手里的孩子,挤出门来说着。
大娘说:“邻居白天也来敲门,我都不敢开门,我怕孩子看见吵架,对小孩子也不好。所以有这个担心,才没有给你开门。”
王雨潇心里明镜似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看着满口托词的大娘,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想让短暂的和谐灰飞烟灭,但在心里却暗暗讽刺大娘。
“大姐这身板,那有吵架的实力。”
可无论怎样,托词也好,都是为了解释过去不和谐的原因。
对于未来,总该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采访过程中,那对夫妻俩看起来却没什么好眼色,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没当回事儿。
有事儿,也用不着他们出面劳心,反正有这个挺大个身板子的老娘挡着!
最终,大家都交了心,也同意和谐相处了。
《一双拖鞋泯恩怨》见报之后,很多读者打来电话,抱怨邻居的不文明行为。
王雨潇也没有想到,他认为社会反响不大的报道,却得到了一些关注度,虽然没有曝光报道那样吸引人眼球,但和读者的生活密切相关。
所以,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他们眼里的好新闻是那些没有人性的爆炸性新闻!
他们宁愿看报社附近,发生一起车祸的报道,也不愿意看这样的主旋律,这就是现实。
在王雨潇心里,只要是抓住耗子,至于是黑猫,还是白猫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这篇特别报道领导十分喜欢,甚至亲自编排,起标题。
在完成任务的这条道路上,能添上浓墨的一笔,足以!
王雨潇还迎来了社会部几个老同志的赞许,他不得不谦虚得像个孩子。
没说几句,大家下楼上了报业集团班车。
今天,报业集团要开年底表彰大会。
社会部记者都管这种会,称为传说中的大尾巴会,就是时间在两三个小时的会。
报业集团一把手,从来都是双手交叉,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讲话从来不拿稿子,眼睛时而卡一下,内容从不重样。
即使是高水平讲话,社会部的人也能睡着了。
这绝对不是好习惯!
也没办法,最快也得两个小时,甚至连个抽烟的机会都没有。
大会压轴好戏来了,一把手说:“在龚总编的带领下,晚报的创收连年翻番,从今年起,给大家年终分红,每个报业人都有份!”
台下想起雷鸣般的掌声,社会部几个老家伙也跟着鼓掌,然后便打听:“我听说发钱?发什么钱?”
也没人敢搭理他们,这是关键时候,谁敢悄悄说话?
“晚报是咱们集团的收入来源,也是咱们集团的支柱,龚总编在晚报经营上,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就是对集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晚报人听到报业集团一把手夸赞龚总编,恨不得再长一双手用来鼓掌。
“大家先静一下!”
一把手的笑容像贴上去的,不停,也不动。
“为此,经过集团党委决定,奖励龚总编人民币100万元!”
台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虽然这个数额同龚总编赚来的相比,不值得一提,但是,这是集团对他的肯定,并给出了他的价值,这不得不令人台下的员工们叹服。
这100万元的奖励,在报业集团历史上,也足够他封神了!
一把手仍是那副笑容。
“从今天起,龚总编升任集团副总编辑,报业集团副总经理,列为报业集团班子成员!”
从那以后,龚总编像变了一个人。
干起工作来,更加的敢于向前,他也从未叫集团失望过,集团的广告收益不断增长,员工的利益也不断增长。
他不但是集团的红人,还是员工眼里的红人。
就连社会上也对他的能耐广为传送。
在天都市,很多单位领导可能不知道报业集团领导是谁,但是一定知道天都晚报执行总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