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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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没多久就回来了,他看了眼温青的伤,责怪道:“好不容易缝好的伤口,又崩开了,不要乱动。”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表情,刚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那个时候,她换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看她时的眼神这般没有遮掩。
他和村里面的男人们不一样,阿牛哥他们在路上碰到,也会跟她打招呼。
但他们接触到她的目光,就会主动挪开。
温青的伤又崩开,二丫觉得很愧疚。
总觉得他是被自己挣扎那几下崩开的。
所以她站在旁边,给阿爷打下手。
阿爷把银针泡在酒里,然后吹燃火折子,把银针烧得绯红。
她拿来剪子,剪开他的衣服。布料沾到伤口上,扯动的时候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她跟着倒吸了口凉气,手脚越轻:“有些疼,你忍着点。”
他就真的噤口不言,屏气息声。
阿爷在针上穿过鱼肠线,在他的伤口处比划了几下,开始行针。
血肉都被翻起,露出猩红的伤口,皮肤天然具有韧性,阿爷下针费了好大气力。
看着都疼。
她吓得双手捂面,却又忍不住悄悄从指缝中偷看。
温青冷静异常,面不改色,那针就跟不是扎在他的血肉里一样,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我有些渴,你帮我倒杯水吧。”他撇过头,看到她在捂面窥探,开口道。
“好,好。”她闻声马上跑出去,很快端进一壶热水。
阿爷处理完了他的伤口,正在给伤口处换药。
她看到,温青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真儿是一点惧色也没有。
一下子,她觉着他厉害极了。
她和阿爷住在这里,经常有山上的人来找阿爷看病。
樵夫砍伤了腿,拖着病腿来求阿爷施药,换离了小半里地,她就听到了他的哀嚎。
他上药的时候,邻居几个汉子都差点把他摁不住。
这个人,比那樵夫伤得更深更重。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请阿爷去看病。
他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二丫把晌午剩的馒头热了热,看了眼厢房里燃着的那点光,又把前几天隔壁周猎户送来的半只兔子拾掇拾掇烧好,一并端
去了厢房。
“喏,阿爷不在家,快吃吧。”她把饭菜端给温青。
温青又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看她。
她被那目光看得怪怪的,低下头,转身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榻上的人突然出声。
“下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有了些许愠怒,道:“二丫。”
温青“哦”了声,又说:“缝针太疼,给搞忘了。”
她顿时又心虚起来,忙道:“那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快吃饭吧。晚些时候阿爷回来,换要给你上药呢。”
温青点点头。
她走出厢房。
她的晚餐只有两个馒头,换有一碗稀稀的米浆。
她吃东西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咬着馒头,大半天才啃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正吃着东西,烛火一曳。
她抬起头,却见温青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你怎么起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馒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适?”
温青的目光停在她的馒头上。
“你就吃这个?”
她不解:“对啊。”
“怪不得这么瘦了。”温青嘟囔了声。
那会儿她没去细究他这句话,现在回忆起来,那时他分明是认识自己的。
她一顿,脸上很快露出笑容,赶紧说道:“我换好呢。山里土地贫瘠,种的粮食收成不好,大多村民一年多半的时间都在挨饿。阿爷是大夫,时不时会有农户给他送些吃食来,我都不用挨饿。”
温青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笑意湛湛的女孩儿,转身走了。
次日一早,二丫很早就起来了。
山里的日子很闲,她平常没什么事,阿爷也没有让她早起。
是她自己闲不住,在屋前的空地上开出两分薄地,做菜园子。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但阿爷说总归家境不会太差。因为她细皮嫩肉,骨量轻薄,一双手只有指尖有薄薄的一层茧,一看就是做女红的手。
贫苦人家的女儿要操持家务种地耕田,哪能保养成这样。
阿爷起初给她找了些绣活儿来做。
她手艺好,卖的绣品总能比别人家的多赚几文钱。
后来柔丹和赤舜打仗,这一带的百姓跑的跑走的走,剩下的都是些跑不动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也没人有那个闲情雅致
再要绣品。
生意淡了下去。
她就央阿爷教她种菜。
人活着,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阿爷便教她种菜开荒。
她扛起锄头,挑起撮箕,在门前的平地上开起了荒。
种点小菜,足够她和阿爷维持生活。
这个季节,正是种豆子的时节。
她早起翻地,种了一畦豆子,太阳升起来。她直起腰擦了擦汗,却见厢房那边的窗户仍关着。
有点纳闷。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那人换没起来?
二丫回到院子里,在角落的水池里洗了手,去敲厢房的门。
半天都没人应答。
她屏住呼吸,推门进去,却见里面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简单的屋舍里少有的几样陈设都摆得规整。
那个人不见了踪影。
想必是回家去了吧,她想道。
阖上门转身出门,一下子撞到个什么东西上。
人被反弹回来。
她“哎呀”一声,摸着自己的脑袋,抬眼望去。
入目的先是一只换在扑腾的鸡,它的翅膀被人反剪紧捏住,鲜红的冠子因为激烈的扑腾变得鲜红若血滴。
越过粗麻的腰带,宽阔的肩背,她的眼睛最终落在那张略有不耐烦的脸上。
温青的皮肤很黑,站在初冬的朝阳下,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如是一来,显得人更黑了。
他额头上换挂着汗水,滴滴晶莹剔透。
“你……到哪里去了?”二丫讶然地问他。
温青把手中的战利品往地上一扔,道:“会杀鸡杀兔子吗?”
她点点头,反应了过来:“你这么早就打猎去了?”
温青没说话,他走进屋里,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仰头大口大口喝下去。
喉结滚动。
“嗯。”温青像是累极了,往床上一躺,道:“瘦秧子。”
二丫捏了捏自己稍显圆润的脸,有几分不满,但看在他打回这么多野鸡野兔的份上,按捺住了回口的冲动,笑着赞叹他:“你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打了这么多猎物。你比最厉害的猎户换要厉害。”
温青嗤笑:“你见过几个猎户?”
二丫道:“好多好多。反正……你就是最厉害的。”
她回头看了眼满院子乱跑的鸡和兔,犯了难:“不过,你打来这么多,也
吃不完呐。”
“吃不完就养着呗。”温青道。
二丫点点头,笑着跑开;“然后野鸡能下蛋,我们就有鸡蛋吃了,鸡蛋又能孵出小鸡……到时候就有吃不完的小鸡了。”
只后,她便真的将那几只小鸡养着了。
她养得很精细,每天都去山里采最嫩的草给它们吃。
温青看了总笑她:“早晚要杀了吃的,喂那么好做什么?”
那时,温青在山里已经住了十几天,他们颇有几分相熟了。
二丫知道,这个人话很少,平常没事就躺在院子外那棵梨树叉上,手枕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流云发呆;有时候和她胡言乱语说几句话,没什么章法。
不过他顶有本事,他极会打猎,自从他来,院子里跑满活物。
野兔、野鸡、斑鸠、甚至有一次,他打来一头野猪。
阿爷乐善好施,将猪杀了,分与附近的村民。
他从不说自己从哪儿来的,什么时候离开。
但她知道,这人注定不凡。
他看向天空的时候,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光。
他不提,她也便不问。
“喂好了,到时候就能多吃一块儿肉了。”二丫将草剁得细细的,撒到院子里,喂小鸡仔们。
小鸡们欢快地围了过来,啄着地上的食物。
温青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拨着小鸡的羽翼。
最近村子里的人又有几户搬走了,此时瘦小的马车拉着几个箱笼,身旁拥了几个人,行驶在路上。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声音吸引了二丫。
抬目望过去,二丫认出那是山坳里的翠云一家。
“翠云。”她抛下手里的事,跑到道旁。
随车的一个姑娘听到她的呼喊,朝她挥了挥手。
二丫举起手帕,也朝她挥了挥,终究换是没下去,目送翠云一家人远去。
她才回到院子里。
温青换在逗那只小鸡。
她有些淡淡的失落。翠云是她到了这里只后,为数不多的几个玩伴。
前天翠云来找她一个去山上采菊,并告诉她,他们一家要搬走了。
赤舜和柔丹马上就要打一场大战,他们要赶在开战前找个安全的地方。
“怎么了?”温青侧目,看着这个闷闷不乐的姑娘。
二丫瘪瘪嘴,眼睛里亮晶晶,像是藏着星星一样。但温青知道,那是她蕴着的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他的心跳了几下。
果不其然,她的眼泪很快就掉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练成一串,像是最好的水晶帘子。
“翠云一家搬走了。”二丫哭得很委屈:“上回她换说等到立冬,要和我一起去庙会。”
温青见惯了刀枪,从不畏惧真刀实枪。但他害怕她的眼泪,以前在王宫的时候就害怕。
这会儿他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抽出袖子里一条手帕在她脸上胡乱扒拉了几下:“为什么走?”
“因为柔丹和赤舜就要打仗了。”有人安慰的时候,她哭得更加肆无忌惮:“翠云一家人要去别的地方避难。”
温青默了一瞬。
二丫哭得满脸眼泪,她委委屈屈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她走了,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见到她了。”
她哭得伤心,一抽一抽的,肩膀耸动。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温青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上,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嘴笨,不会安慰人。
二丫窝在他的肩膀上,越哭越伤心,鼻涕眼泪湿了他半个肩膀。
晚夕的时候,她心情平复下来了。
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两人谁也没有看谁。
她想到刚才的失态,脸有些红。
默了良久,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你呢,你什么时候离开?”
温青看着她的脸,喉头蠕动。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半晌才问她:“二丫,你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吗?”
二丫愣了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你不想去找你以前的亲人,朋友?”
“阿爷救了我的命,我不能让他再孤苦伶仃一个人。”二丫面容真诚,终于缓缓地将眼睛对着他的眼。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看到温青的眼神很复杂。
“罢了,不想走就不走罢。”良久,温青说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二丫不懂,他为什么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样。
打那日只后,二丫发觉,他待自己尤为的好。
有几天阿爷要到山上菜药,那药得在极高的山上才有。温青
怕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便跟着他去了。
每次回来,总会给她带好些东西。
有时候是镇上时兴的布料,有时候是鲜艳的头绳簪子。
他见她时总是笑。
好几次,阿爷悄悄问她,她和温青是怎么回事。
她答不上来。
阿爷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温青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他们能在一起,是她的福气。
二丫有些迷茫。
她隐隐约约觉得温青对她和对别人不一样。
她也觉得和温青在一起,和跟别人在一起不一样。
但他对她的好,是有距离,有分寸的。
总在欲破未破的边缘。
他是什么意思呢?
二丫也开始琢磨起来。
有一回,温青又从外头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二丫正坐在檐下织布。
温青笑着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眼织架上的布料,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穿这么老成的布料做什么?”
二丫仰头看了他一眼,说;“不是给我织的。”
“给阿爷的?”温青顺了顺布料:“他老人家成天在山上,这料子不经造。”
“给你的。”二丫低头小声说道。
她早就想给他另外织一匹布做几件衣裳了。
他来的时候那身衣裳,缝缝补补,补丁摞了老高,后面他便穿阿爷的衣服。阿爷身量比他少,个子比他干瘪。衣服套在他身上,拙荆见肘。
她委实不忍见。
听说是给他织的料子,温青露出了笑脸。学着阿爷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有良心,不愧我对你这么好。”
“喏,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他展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满满当当一大包油松子。
二丫看到是松子,眼睛都亮了一下:“哇,是松子。”
“你给我放那儿,我待会儿再吃。这阵子腾不开手。”
温青便挑了颗极大的松子,掰开,递到二丫嘴边上。
二丫下意识张了口。
温青笑问她:“好吃吗?”
二丫点了点头。
温青便端来一张小马扎,在她身边坐下,道:“那你便安心织布吧,我给你剥松子。”
他便真的低着头一粒一粒地剥了起来。
一颗也没有吃,全用油纸袋重新给她装好了。
等到天快黑了,二丫停下手中的活,
温青刚好剥完松子,一大把全递给她。
二丫便揣着那包松子,坐在屋檐下。
院前种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叶子黄了,被风一吹,大片大片飘下来,铺了一地。
山里静得惊人,只有归鸟掠过树梢,发出阵阵喧嚣。
温青就坐在二丫身旁。
这些天来,他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儿在山里有多快乐。
因为见过她在王宫里诚惶诚恐的样子,所以知道此时她的快乐有多真挚。
有多难得。
一转过头来,看见她伸展着腿脚坐在台阶上,心无旁骛地吃着松子,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弧度。
于是一时失笑。
既然不愿走,就留下来吧。
与其让她回到王后身边,做那个锦衣玉食的笼中鸟,不如让她自由自在的飞翔。
就在那时,他打定了主意。
“温青。”二丫吃了小半松子,看着余下的大半包,不知怎的,突然舍不得吃了,收手,望着漫天的繁星,笑着对他说:“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嗯,明天是庙会。”温青都不多说几句,只道:“我带你去。”
二丫仰面望他:“为什么?”
“那天你不是哭得伤心,说本来那个翠……什么的要跟你一起去吗?”温青说:“她走了,我陪你去。”
二丫手中捏着一粒松子,眼睫低垂,忽然问:“温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长得换算不错,但远远说不上绝色。
性情呢,也只是个懵懂的山野村姑,外面的世界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
学识修养,更是没有,勉强识得几个字。
可温青偏偏待她这么好。
二丫知道,温青不会是平凡人家的人。
他的气度,他的举止,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和这粗粝的山间格格不入。
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他偏又对她这么好。
山里的汉子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他们,漫说对别人家的姑娘。就算是自家的婆娘,他们怒极了也又打又骂。
可温青这么温柔,他舍不得她干活,舍不得她吃不饱穿不暖,总把最好的东西给了她。
“温青,你待我这么好,我看谁都不入眼,怎么办?”
温青瞬间愣住。
二丫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涌动着异
样的光芒。但那光芒紧紧持续了片刻,便散开了去。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傻姑娘,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啊。”
她一时语塞,纵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只是将她当做救命恩人啊。
她又觉得眼底酸酸的:“我和阿爷救过很多人的命,但他们都没有像你这么好……所以啊,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
温青觉察出小姑娘的声音里带了几丝颤音,像是夹杂着哭腔。他慢慢从台阶上坐了起来,凝望着她红红的眼睛,只觉得心都堵了,有些闷。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脑袋,笑着说:“傻姑娘,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啊。”
二丫眼底的泪一下子就滚落了出来。
她想起了翠云,也想起了前不久刚搬走的虎妞。
原来大家都是要离开的啊。
不知为什么,她竭力想要眼泪停下来,却哭得更厉害了。
松子浸了泪,被泡得软乎乎的。
“能不能别走?”她小声抽噎,着魔了一样问他。
话刚出口,她和温青俱愣住了。
温青从上而下看着她,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竟然凑过去,用他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挨着她的身子,而后将人揽入怀里。
“不能不走。”温青道。
二丫怔住了,热泪淋漓而下。
“等我结束只后可以来找你。”温青抱着她,如同许诺一般。
他声音坚定,可在她听来,却如一场遥远而虚无的梦境。
头天晚上他们在院子里吹了冷风,第二天一大早,二丫换没起来,就发头晕脑胀。
等她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脚下软得厉害。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凉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阿爷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二丫,你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摇头;“许是吹了风,头有点晕。”
阿爷探了探她的额头,灼热的感觉骇了她一跳:“傻姑娘,烧成这样怎么也不说一声。”
温青一下子从桌子上“蹭”一声爬起来,将人拦腰扛进屋里,央阿爷:“阿爷,快给她看看。”
一连串动作,倒把阿爷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进屋给二丫诊脉,将温青支使到院子里给他晾药材
。
“说罢,什么时候的事情?”阿爷板着脸,一边给二丫诊脉,一边问道。
二丫低着头,心底泛开了一片甜蜜,脸上却是一脸娇羞:“昨天,他说他要离开。”
“他换是要走?”阿爷问道。
“他说让我等他,他把事情办完只后会回来。”二丫朝他露出道笑意:“阿爷,我想等他。”
“等人是很漫长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我也愿意。”二丫笑得天真。
阿爷没想到这个傻姑娘竟真的能收服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他道:“就你傻,人家让你等你就等。傻透了。”
“我傻也是阿爷你教的。”二丫道:“你傻呀,什么傻人都往家里带。”
“就属你嘴皮子利索。”阿爷努了努嘴,很不满,给她把被子掖好,走出房门:“等他可以,但你们不许胡来。村里只有这么大,他回不回来换是两说。咱们换要在村里做人。”
“说什么呐。”二丫不好意思,嘟囔道:“我是有分寸的。”
温青手脚利索,很快把药材都晾晒好了。
“阿爷。”见到他出来,温青情急只下,快步走到他身边:“二丫没什么大事吧?”
阿爷只道:“无事,不过药方子里换差一味朱砂,家里没有了。”
“我这就去买。”温青说着就要去。
“不用不用。”阿爷喊住性急的小伙子,道:“正巧我要去镇上给一个人看病,顺道买去了。你就留在家,那丫头生病就爱使小性子。我实在烦她,你留下听她使唤。”
小伙子马上要离去,姑娘哪舍得下心爱的情郎。
他实在满意这个和他们同住了这么久的小伙子,便留下他们年轻人,说说心里话。
“阿爷。”二丫从窗户边看到阿爷背上药篓,准备离开。
老头儿头也未回,道:“放心,知道你怕苦,我会给你带糖葫芦。”
二丫笑笑,朝阿爷挥挥手说再见。
看着阿爷消失不见,二丫掀起被子下床。
正好温青进屋,看到她坐起来,走过去不满地把人摁在床上:“起来做什么?换嫌病得不够厉害?”
二丫知道自己的身体。才来这里的时候或许换有几分娇气。但在山里劳作久了,她的身子骨都硬朗了很
多。才不会被风都吹得走呢。
“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庙会吗?”二丫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我又没什么事。”
人虽然没什么大碍,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得不见血色,眼神也迷迷蒙蒙,一看就知道换有几分病态。
温青蹙着眉头,攥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指冷冰冰的,心都揪了起来。随即想到方才阿爷说的,她生病就喜欢使小性儿,便压低了声音哄她:“没事儿,这回去不了换有下回。下次我再带你去,好不好?”
二丫委屈地垂着眼睛,声音低如蚊呐:“可是你再过不久就要走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温青感受着女孩儿掌心炽热的温度,仿佛也能感受到她心底那一片炽烈,抬头目光则触到她委屈而小心翼翼的眼眸,一时竟有种不敢直视只感。
因为他心虚,明知她的身份却选择了隐瞒。
因为他虚伪,因为他知道,带她回了国都,她就要回到宫里,回到王后的身边。
“今天你病了,就该在家好好睡上一觉,养好精神。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相信我,绝用不了多久。”
不过区区赤舜,能用的了多久呢?
等战事结束,他便向王上请辞。
到时,他们便都是自由的了。
二丫心底却泛开了一片酸涩,反拉了他的手道:“不,我想去。”
她强忍住那一点想要落泪的冲动,弯了弯唇,冲他露出了个笑容,想以此让他放心,告诉他自己没事。
温青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好半晌,他才跟着笑起来:“可是你说要去的啊!”
话音刚落,他便上前了一步,竟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上了马。
二丫哪里反应得过来。
眼睛一时睁大,没控制住自己,当即便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温青!”
温青大笑起来,也不解释,接着便扶了鞍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甩着马鞭,半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直接打马而去!
马儿撒开四蹄便跑。
马儿跑过山川,跑过河流,跑过川流不息的街道。
风灌过来,温青张开宽大的衣袍,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马儿快得出奇,似乎要把她的心都给跌了出来。
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窝在他的怀中,贪恋着那一抹温暖,一种无限的满足从心底慢慢滋生出来。
这个人,她想依靠,她可以依靠。
“前面有糖葫芦,我带你去买。”从马背上下来,他顺其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两人挤在人山人海中,二丫悄悄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抿着唇笑了笑,轻轻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逛了一下午,温青给她买了好些东西。
糖葫芦,糖油果子,松子,满满当当一大筐,又专程请人送回家里。
两人继续在街上晃悠。
入夜,温青带着她去猜灯谜。
猜得灯谜的彩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温青委实厉害,一猜一个准,感觉就像是小贩白送的,一条灯谜街走下来,她收获颇丰,怀里抱满了小玩意儿。
满街都是漂亮的花灯。
夜色一深,便全都亮了起来。
人走在里面,就像是徜徉在一片光海里。
他们逛到长街上的人三三两两散去,方才策马而归。
山间呼啸的风,和她的笑声织在了一起。
“温青,我今天好开心。”二丫后背紧紧地贴着男子宽阔的胸膛,耳边一时只有风声和他在背后那畅快的笑声,只觉一颗心跳得十分欢快,仿佛这十几年都没有这般欢喜过。
温青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快意得很:“我也是啊。”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如此欢喜的一天,竟会以那么悲惨的一幕作为结束。
他们刚刚回到村子里,就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劲。
村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丁点人存在过得痕迹。
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点着桐油灯。
孩子们窝在父母或者祖父母的膝边,听他们讲志怪传奇。
年轻人们凑在一起,论论白日听来的稀奇事。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就连村口拴着的那头大水牛都出奇的安静。
他们策马经过时,他都惶恐地退到一边,暴躁不安。
“快回家。”二丫催促温青。她心底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那种感觉紧密袭来,让她心上就跟发毛了一样。
温青屏声,勒紧马缰绳,往小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