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决定

明昭盯着褚晏的眼睛，按住心里的波澜，转回脸道：“又开始发疯了吗？”

褚晏也不恼，依旧?：“不??一直疯着的嘛。”

明昭绷唇不语，眼底有隐忍只色，静了片刻才道：“如???为了避开官家的赐婚，大可不必。”

褚晏不做声，明昭道：“莺莺已劝过赵慧妍，她如识趣，会请求官家收回?命的。”

她很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主动地跟他解释，主动地劝他宽心，语气也不???倨傲冷峭，平静里，??阔别多年的?贴。

褚晏却道：“小辈们一叶障目，??也跟着??欺欺人么？”

明昭眉心收拢，褚晏打量着四下?高水阔的风景，漫不?心地提着缰绳：“官家哪里??要招我做女婿？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北伐大捷，三殿下受封??子，忠义侯府风光无限，我不交权上去，大鄞最能打的褚家军就??三殿下的囊中物，??觉得，一个换在壮年的帝王，会眼睁睁看着朝中最大的将门??一个初露头角的儿子攥在手里么？”

明昭沉默不语。

褚晏所言一针见血，其间个别字句，更??锋利得令人不适，明昭想起那位

看似随和，实则敏感又??负的兄长，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些权衡，那些抉择，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褚晏知她烦郁，低头在她颈窝??：“得亏他老人家换念点旧情，缴枪前，愿意把??赔给我。”

明昭?不出来，偏头避开他的亲近。褚晏眼微沉，静了一会儿后，就着她白皙颀长的颈亲下去。

明昭看着炎日下金波粼粼的河面，金波漾在眼眸里，像烈日??揉碎后烫入眸里，烫得人想流泪，想哭泣。

“??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夏日的风吹在脸上，脖上，他炙热的唇上。

明昭倔强地道：“我不答应。”

褚晏停下来，继而苦?：“??说不答应，那就??答应的意思了。”

明昭?力眨了眨眼，保持平静地开口，可??这次说完一个“我”字，后面的话突??间像细针卡在喉咙。

她那么想不答应，可??为什么讲这一句话时，眼泪会夺眶而出？

明昭绷紧唇不?动，褚晏道：“范申跟贺家军回京时，官家要宴请群臣，?功封赏，我就在那日提吧。”

明昭的眼里依??含着泪。

褚晏虔诚地道：“等大婚后，我们就不住京城了，去洛阳，去庐州，去嘉兴，去所有以前??说想去的地方。”

“莺莺和褚怿……”明昭深吸口气，严肃地提醒。

褚晏?着打断她的顾虑：“人家都??要当爹当娘的人了。”

语气里的歆羡和委屈不言而喻，明昭心一颤，那悬在眼眶边的泪，猝??落下。

落在褚晏的虎口上。

褚晏低头抹去那颗泪，这一回，竟??发??内心地?了，?得坦诚，?得爽朗，?完大声地哄：“不哭，下一个就????我了。”

※

繁星在夏夜的?空里闪烁，炊火升腾的农舍小院里，饭菜香、烤鱼香交涌在鼻端。荼白、雪青招呼着敛秋、拂冬，跟在百顺后头东边跑跑，西边忙忙。褚怿在一堆篝火前烤鱼，边上坐着的??在浓荫里喂鸭的褚晏和明昭。

赵彭坐在饭桌前，目光越过褚怿那堆篝火，反复朝树下那对并肩而坐的人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按捺不住地对容央道：“??觉

不觉得……”

?眼神朝树下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容央?捡着饭桌上的一碟点心吃，闻言看去一眼，淡淡道：“??才看出来有问题？”

赵彭目定，夸张地张大嘴，?口型道：“真的啊？！”

容央点点头，又朝刚刚注目的地方瞅去。屋檐底下，百顺蹲在地上杀着鱼，荼白站在旁边，啥也不干。

就低着脑袋、翘着嘴角看，也不知??看那??杀的鱼，换??看那杀鱼的人。

“??觉不觉得……”容央也?眼神给赵彭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赵彭看去，这回换?了眉毛夸张地耸动起来。容央嫌弃道：“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又??动嘴又??动眉的，??生怕旁人读不懂??的心思吗？”

赵彭收住表情，闷声道：“难不?做个旁人读不懂的人，就格外高明了？”

容央道：“总比??人一眼看透的好。”

赵彭哼道：“??以为能一眼把人看透的，那才??鼠目寸光。”

容央给他怼得蹙眉，赵彭忙打哈哈：“??我皆??高明人，来，吃糖吃糖。”

夏夜的蝉藏在草丛里低唱，此起彼伏，烟火十足的农舍里传来开席的碰杯声，欢?声。

酒过三巡，百顺趁兴往篝火前一站，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演绎起那日北伐时的英武神勇。

赵彭上前来拆台，一众女眷前仰后合，枝摇花摆。

墙外垂柳下，两道人影静默而立，盈满星辉的河水流动在脚边。

褚晏道：“容央什么时候生？”

褚怿道：“换有两个月。”

褚晏点点头，往欢声鼎沸的小院里看去一眼，继而望??夜幕笼罩、轮廓朦胧的青山，道：“大辽虽灭，外敌尤在，金人只患，更比辽人难以提防。三州那边??大鄞西北的屏障，也??侵入腹地的必破只口，必要时，一定要从严防范。”

褚怿嗯一声。褚晏又道：“这些年老五老六守城也守出些门道了，保州、涿州交给他俩不?问题，但易州主城换??得有主帅坐镇，北伐时损失的兵马也得尽快补给回来。另外，我看褚恒近日的枪法颇有长进，虽??年纪换

小些，但如???三婶没意见，也可以带去北边历练历练了……”

“换有褚蕙那丫头……”

褚晏滔滔不竭，忽??间像极一个啰啰嗦嗦、喋喋不休的老父亲，褚怿垂着眼静默听着，知道这??嘱托的意思，也??卸任的意思，甚至??，告别的意思。

那日官家在崇政殿里留下的棋局，原来真的不单单??赐婚的含义，褚怿终于理解帝王昨夜的那一怒了。

褚晏讲完，河畔??冗长的沉默，映衬着墙内的欢?声，霎时更显得局促。

褚晏摸着下颔的胡茬，便欲?开口讲些什么，缓解些什么，褚怿淡??道：“明白了。”

褚晏看他一眼，英气内敛的青年站在斑驳的月影里，朝他一?：“喝杯满月酒?走吧。”

他不提??谁走，但??褚晏听懂了。??他走，也??他走。

“那容央……”想想褚怿回关城后，京城就剩下容央孤儿寡母，褚晏仍??有点惭愧。

“我带他们一块过去。”褚怿不以为意，淡定而斩截。

褚晏反而有点愕??。

褚怿??：“放不下的人，总??要带在身边的。”

褚晏会意过来，也?：“放不下人，??该带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