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醋成

之后的日子里，季妫每日都要到社庙那边去干活，常常都是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忙到天黑以后才回来，有时甚至要到半夜。

有时候看看天色实在很晚了，季妫却还未回去，季妫父母便会让伯厚或者仲行过去社庙那边看看，也进不去季妫她们做工的那个后院，只能在前边等着，伯厚仲行若是都不在家，季妫阿父便自己过去。

每日清晨季妫起来的时候，她的母亲和嫂嫂都已比她先起，帮她做好饭食，又烧了热水与她洗脸。

季妫先是穿着从前那身旧衣吃过早饭，然后再换近日新制的那一身衣裳，长嫂还会帮她把头发梳得齐齐整整。

季妫如今可是在社庙那边干活，手底下还管着十来个人，那其中甚至还有里君以及邑中其他两个大户家的后生，这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怎么样的一份荣耀啊。

前几日仲行他们运货回来，里君和其他邑中几个有身份的老人在社庙那边分配物资，他们家从前最多只得两份，还得是在伯厚和仲行都有出去干活的情况下，这回他们却分到了四份，只季妫一人便得了两份。

季妫如今在这家中就跟个宝贝疙瘩一般，见她这般早出晚归，家里人也怕她累坏了。

早前她在那边侍弄豆子，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常常都是带着一身霉味回来，那一身新衣也都沾染上了霉味，嫂嫂们只好连夜帮她洗了，又用炭火仔细烘干，让她第二天早起依旧能将这身衣裳穿在身上。

这身衣裳是用她们家仅有的两块好布料做出来，乃是早前季妫的阿姊孟妫和仲妫拿回来孝敬父母的。

她姊妹二人嫁在同一个邑，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拿回娘家的物什往往也都相同。

去年秋里季妫被人打伤，孟妫和仲妫听闻了，便曾回来看她一回，那时候季妫还昏迷着。

今年正月她二人也回来过一回，三姐叔妫也回来过，季妫也就晚上下工后和她们见上一见，第二天一早再见一面，第二天夜里下工再回去，她们便已走了。

孟妫仲妫嫁在大邑，却也是以务农为生，去年秋里她们那边也被抢走不少粮食。

叔妫嫁在山里，夫家是个猎户，每次回娘家都会拿些肉干皮毛之类的物什回来，她这次回来的时候，见娘家有恁多大大小小的布块，便稀罕得紧，她嫁的那个邑连一台织布机也无，家家户户都缺布料。这回她走的时候，季妫阿母便拣了一些布块让她带回去。

季妫如今走了好运，也算是出息了，她那几个外嫁的姊妹也跟着沾光。

关于她教人做扳罾的事情在孟妫仲妫那个邑中也已传开，有些人钦佩有些人不以为然，孟妫仲妫那是很以为荣的。

季妫听二嫂说起自己的这两个阿姊，往常一年也就回来两次，最多三次，有时候面上还有愁容，娘家比婆家穷，那边的人大约就不愿她们总往娘家走，怕她们一心想着帮衬娘家。

这次回来倒是高高兴兴的，去年她们那个邑可也遭了灾呢，不知道的还当是个好年景。季妫听她这般说，也觉有几分可乐。

季妫近日在社庙那边干活，有时候还要进出里君家宅，与他说些酿造的进度，以及其他一些事情。有时候也要带人过去搬些材料，豆子粟米之类的。

于是时常便会遇到里君小女儿二儿媳，那里君长子也爱与她摆谱，这些人的态度仿佛季妫是去要饭的，拿他们的东西就得看他们的脸色。

里君长子对季妫有敌意，是因为季妫先前的所作所为，加大了他弟弟仲游在下一任里君之位的竞争中的优势。

至于仲游妻子，约莫还是因为先前邑中流传的关于季妫要做下一代里君夫人的闲话。

忙忙碌碌一整个月，时间终于到了二月初，这时候天气已经转暖，农人们也都开始准备春耕事宜。

季妫她们的第一批醋也制成了，虽还只是新醋，但是经过熏制和一段时间的晾晒，醋香也是颇浓郁。

这醋做好了，怎么吃就是一个问题。这时候的烹饪手段还很落后，不是把食物架在火上烤，就是把好几种食材全都装在一个陶釜里面煮，要么再高级一点的，就是上锅蒸。

像季妫她们家就没有蒸笼，蒸什么啊，又费工夫又费柴火的。

在把这些醋拿出去卖以前，他们石沟邑的人自己要先尝一尝，主要就是里君以及邑中一些有身份的老人。

在这么简陋的烹饪条件下，如何才能把和醋有关的食物做得好吃，也是要费些脑筋。

说好这一天要尝醋，季妫带着两个人从凌晨就开始忙活了。

之所以这般精心，主要是为了让第一批尝醋的人能确实地感受到醋的美味，继而为他们石沟邑做醋卖醋这件事树立起信心，这对季妫来说很重要，关系到她以后在这个事业上能收获到多少支持。

这天清晨，里君等人也是来得颇早，就在这院里的后厅品尝，闲杂人等也不给他们过来凑热闹。

季妫先是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羹汤上去，那羹汤看着也是寻常，香头却不错，里君等人知晓这便是季妫他们所制新醋的味道。

季妫等人就在社庙这边制醋制酱，里君和邑中这几个老人都曾过来看过，一早便已闻过了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