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5.20第五札 醉卧沙场君莫笑（二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护国大将军迟忠林之女迟婉柔嘉居质，婉嫕有仪，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才思敏捷,颇有乃父之风,甚得朕心，”宣读圣旨的人声调抑扬顿挫,听旨意的人却神思不属。

听着这仿佛册封后宫嫔妃的旨意，秦肃州手指抓地，脸上青白一片，刚刚激动的汗水现在已变成冷汗,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像要在他的心上敲出一个洞来。

阿婉猛地抬头,督军前些时日那声动人的“婉婉，我喜欢你”仿佛还在耳边，如果这人他真是皇上，那么诏自己入宫为妃也不是不可能。阿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是尘埃落定，又好像有几分不开心。她对上姬薄枫的眼,看到他朝自己笑了笑，殷红的唇瓣微微一扬，笑容在他清俊的脸上绽放,姬薄枫不过眉目俊秀,但衬着君临天下的气势，生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勾人的绝魅来。

他笑得那样好看，那里面似乎有安抚,有期待，自己的归宿便是入宫常伴君侧了吗？他竟然这样开心，姬薄枫肉眼可见的喜悦冲淡了阿婉的怨气。

“......朕奚知迟婉率军北击鞑鞳，以千骑精兵破四万敌军，以数千兵力接连收复斜阳、峪宁、崇安、庐泉、庸口、萷山六城，救百姓于水火，以女子之力力克群雄，统率千军，保家卫国，实乃女子之典范，朕心甚慰！卿立下不世之功，朕之幸甚，民之幸甚，国之幸甚。即日起，封右将军迟婉为大将军，掌西北军务，讨伐凶逆，务使鞑鞳知我大国威武，为我启国一扫鞑鞳之患。迟将军凯旋还朝之日，朕必在通和门外恭候佳音。钦此。”

“大将军请起，接旨吧。”赵安笑眯眯的扶起怔愣的阿婉，陛下对迟将军真是好的没话说，只不知他们这一对最终有没有可能。

阿婉喉咙一堵，瓮声瓮气的开口，“臣谢主隆恩，定不负陛下所托。”她接过圣旨，对着姬薄枫深深拜伏。督军，不，陛下他没有借此机会将自己收入后宫，也没有送自己去鞑鞳和亲，而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正名，陛下亲笔御封的大将军，继承先父遗志，过了明路的女将军也被皇上正式承认，堵上天下人悠悠众口。

阿婉自己也知道，用她一人去和亲换来边关的和平稳定，其实是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最省力的一种方式。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督军不仅是口上说说而已，他一丝一毫也不愿意勉强自己。这段时日来，他安排自己住进别院，表面上是一种软禁，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他护着自己与来自各方的人对抗周旋，他不遗余力的保护让阿婉很是感动。如果不是他如此妥帖周全，阿婉相信自己等待审判的结果一定不会这样平静。

最最让她感动的，是不止那些周全的保护，在那之后他还给了自己最想要的——征战鞑鞳的自由。阿婉仰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她心情大好，对着姬薄枫露出明媚的笑容，看到她这么开心，姬薄枫却是黑下一张脸，离开他就这么让她高兴吗？

姬薄枫轻哼一声，拂袖离去。阿婉追在后头，“高督军，你等等我呀，咱们还得好生商量下战术......”

秦肃州看着阿婉雀跃跑远的身影，原来她竟也有这样快活的时候吗？论起讨论战术，不是他这个军师更适合吗？秦肃州怅然的看着那两人不容打扰的亲密，叹一口气，在赵安笑眯眯的病情中被送出了院门。

不用说，姬薄枫册封大将军且增兵边关的举动让朝堂炸开了锅，他们不愿意承认启国军力弱于鞑鞳的事实，陛下任性的撕毁宴厂督促成的两国和谈，明晃晃的剑指鞑鞳的行为虽然解气，但更像是狗屁不通的稚子胡闹，丝毫不顾大局。

其中尤其以姬雨璋一派跳得最欢，认为陛下这是没把江山社稷放在心里，随意将国家拖入战火，实非明君所为。

私下，姬雨璋亲自登门拜访权倾朝野的宴东来。

“督主，陛下撕毁和约，私自打破了您一力促成的和平局面，这样未免太过儿戏。”宴东来听着姬雨璋挑拨自己和皇上的关系，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

“皇上自有他的想法，咱们为人臣子只要尽到本分伺候好皇上就好。”宴东来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叫姬雨璋话头一滞，他并不放弃，叹了口气，故作惋惜道，“督主说的是，只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胡来，这样岂不是对江山社稷太不负责？更是坏了您的一番心血啊。”

他急切地看着宴东来，想要在他脸上寻出赞同。

宴东来放下茶杯，从始至终并没有给出姬雨璋想要的答案。

“督主，姬公子这是忍不住了？想要取皇上而代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宴东来的副手请示。

“急什么，左不过都是他们姬家的江山。这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他啪的落下一子，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这外出的小皇帝究竟有没有能力顺利还朝还政天下呢？

上元节至，幽州城里里外外都挂上了五彩的花灯，一派喜庆和乐的模样。

阿婉远在军营，和将士们一起围着火堆把酒言欢，看着天边圆如玉盘的明月，听着缠绵怀念的羌笛，共度佳节。“举国欢庆日，战士未下鞍。”在这个月圆人圆的日子，他们依然坚守在岗位上，不肯擅离一步，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这道防线的身后，护着的是成千上万个团圆的家庭。

赵安亲自送信给阿婉，“督军邀您同赏灯会。”不说阿婉猜到了姬薄枫的真实身份，就是他一直以来帮了自己那么多的忙，她也是不会拒绝，阿婉和何桂交代一番，脱下厚重的盔甲，身穿男装便服拍马入城。

这一年灯会很热闹，她好久不曾逛过如此热闹的灯会了。久到仿佛隔世，上一次逛灯会，还有四哥戴着乖张的昆仑奴面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她，还有大哥下场为她赢走了各式各样的福灯，叫来往的小姐羡慕红了眼。那时的她多么快活呀。

阿婉走到一个地摊前，拿起一个和多年前四哥那个很像的昆仑奴面具，扣在脸上，手伸向脑后准备系上带子，一双温凉的手接过她手里的带子，“别动，我帮你。”听到声音她停下了回身拔刀的动作，那清苦的药香证实了姬薄枫的身份。

她转过身，狰狞的面具挡住了她艳胜娇花的脸，只有两个黑乎乎的洞透出她水润的眸子，周边的花灯如星子落在她眼里，璀璨生辉。

姬薄枫勾唇一笑，“婉婉好雅兴，不若也为我挑一个面具吧。”

他是想要一个和阿婉一样的昆仑奴面具，也好成双成对。没想到阿婉的玉指直接跳过昆仑奴面具，毫不犹豫拿起一个异邦传入的玉狐面具，她只是单纯觉得姬薄枫的气质和狐狸很接近，一样的拥有迷人的外表和过人的智计，她最希望的是他也能拥有传说中的九条命。朝中局势复杂，他还身中剧毒，她实在不希望他出事。可只是碍于国事吗？当然不止。

姬薄枫挑眉，倒是意外，“难道在婉婉眼中我竟是个阴险狡诈的人吗？”

阿婉生怕他误会，忙说，“我希望你拥有和狐狸一样多的命，百毒不侵，长命百岁。”她真挚的目光看进他心里，软成一片。

姬薄枫屈膝蹲下身子让阿婉帮他戴上面具，给商贩扔了一块碎银子，和阿婉并肩漫步在街上。

大街小巷都灯火通明，即使时常有战乱的危险，在这个特殊的节日，人们还是不遗余力精心准备，逛灯会的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实际上比起京都来说，这边陲小城的灯会实在简陋又单调，但是人们脸上洋溢的快乐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