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5.14第五札 醉卧沙场君莫笑(十四)
阿婉的军帐就像她的人一样简洁干净,没有仆人守夜的软榻,姬薄枫也没有上床与阿婉同榻而眠,就坐在椅子上,守在床边。
这一夜实在叫人疲惫,姬薄枫虽然很累身上也很不舒服,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阿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查看一次她的状况,反复发热让姬薄枫一直不假人手拧了毛巾为她敷额头。
直到清晨天边破晓他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蒋军医也燃烛忙忙碌碌一整个晚上,有了姬薄枫的血液做药引,再加上前阵子的研究,他攻克疫病的研究有了突破口,虽然疲惫却精神振奋,太好了,患病的将士有救了,迟将军有救了。
蒋军医伸伸懒腰,动作做到一半,僵住了,他重重拍了下脑袋,真要命,他居然忘了迟将军的女子身份,留下他们共处一室,要是被高公公捏住把柄可怎么办?蒋军医来不及梳洗就急匆匆往阿婉的军帐跑。
到了帐内,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迟婉依然平躺在床上沉睡,不同于昨夜的梦魇丛生,挣扎难耐,此时的她睡颜恬淡,呼吸平和。姬薄枫趴在她的床边也在沉睡,他的姿势井不舒服,却执意伸出一只手握住阿婉,那裹着细棉布,渗出点点血色的手腕正是昨夜他割破取血的那一只。两人的手虚虚握着,分明没有哪一方紧紧攥住不放,却是透着一股难言的亲密。
看着一躺一趴的两个身影,蒋军医忽然觉得这二人竟然如此的和谐。
他静悄悄的退出去,正遇上打水回来伺候的赵安。赵安看到他仍是没有好脸色,他可记得昨日只是这蒋军医害得主子取走一大碗血。
外来人的动静惊醒了本就睡得井不踏实的姬薄枫,他皱眉直起身来,看到阿婉睡得十分安稳心情大好,手下是对方温热的体温,他五指合拢,想要握住对方的手,却又担心吵醒他而作罢,指腹快速滑过阿婉细腻的手背,抽身离去。
阿婉醒来之后,察觉到唇边有似甜似咸的铁锈一般的味道,她本以为是烧过了头,她把自己嘴唇都咬出血了,没想到接过镜子一看,她白嫩的脸颊上有一道晕开的血痕,那是哪来的血?
一旁伺候的竹砚绘声绘色的讲了昨夜阿婉昏迷中发生的事,听到高原毫不犹豫的放血救人时她哭笑不得,这脸上的血迹想必就是那时留下的。高原面冷心热的形象,在阿婉心里根深蒂固。
这一边,蒋军医在姬薄枫血液的帮助下和宋钰通力合作,研制解药。
另一边,狄塞骑着马回到王庭,他找到伺候祖父多年的老人乌兰嬷嬷,拿出一条项链,琥珀在光下泛着浅黄的光,乌兰眯着昏花的双眼,颤抖着接过项链,“这是诺敏公主的项链,怎么会在六王子你那里?”
即使现在狄塞已成为鞑鞳王,乌兰还是习惯称呼他六王子,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在大漠里打猎跑马的男孩。
“我没有找到诺敏姑姑,不过这项链是在一个启朝人身上得到的。”狄塞从乌兰这里几乎可以确定,迟骋的母亲就是他的小姑姑诺敏公主。当年诺敏是鞑鞳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有鞑鞳第一美人的称号,却在王上安排了她和勒斯托家族的婚事之后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迟骋的生平他也曾打探过,迟忠林的第五子,生母乃是身份低下的胡姬,早年丧母,一直不为人知。直到迟忠林战死沙场,这位迟骋才横空出世,少年成名,甚至他的功名,还沾染着自己父兄族人的鲜血。
狄塞说出自己的判断,他的小姑姑诺敏就是那个早逝的胡姬,而她留下的孩子,正是他们刀刃相向的敌人迟骋。“怎么会?”乌兰捂住嘴惊呼。
狄塞嘱咐乌兰嬷嬷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看着她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问出自己对迟骋的打算。这样也好,因为他也没有确定要怎么做。如果他是手握重兵的迟骋,那么他不说让他认祖归宗,也要叫启朝知道他流着一半鞑鞳的血脉,想必也能叫朝廷西北军断了一只臂膀。更好的是,私下里和他结交,让他传递情报,以他对迟骋的了解,这当然不可能,或者更狠心一点,让启朝朝廷查到他与鞑鞳勾结,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跑不了。
你看,对付迟骋,他有千万种手段,他是他的表亲,这一点把柄就能演变出无数的可能,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绝不是他对表妹产生了怜惜。
事有巧合,没几日大巫师身边的忠诚信徒有人出现了疫病的症状,求到大巫师面前,“大巫师,求求您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做冒犯神灵的事,求您为我收去神灵的怒火。”
大巫师迅速命人将生病的人拖下去关起来,“神的眼睛不会放过一个恶行,他降临的怒火也不会烧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巴哈图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受到惩罚。”
大巫师的一番话让族人振臂高呼,“神灵英明!”
狄塞看到他随意摆布族人,忍无可忍。又一个染病的族人抱着孩子冲出来跪倒在大巫师面前,“大巫师,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呀。我听您的吩咐给牛羊喂了药,又将染病的牛羊埋在启朝军队经过的道路和水源上。我染上疫病罪有应得,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呀,他什么都不懂。求您大发善心救救她。”
来人的话让族人一片哗然,他是勒斯托部落的第一勇士牧仁,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启朝的疫病井非神降诅咒而是人为之祸。
“这简直一派胡言,来人,快将他拖下去。”在大巫师的命令下,牧仁抱着孩子被拖了下去,可他声声带泪的指责还在回响。“这不是神灵的诅咒,是大巫师你制造的祸端。”
“牧仁被魔鬼迷了心智,背弃信仰,这才让神灵降下惩罚。”大巫师的话让族人信服,可他们心里真的没有产生一点怀疑吗?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到了几日后,疫情也开始在鞑鞳扩散的时候,染病的人中虔诚的信徒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