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木卿指教完正要离开,忽然被阮临霜叫住,“你明知道自己只是赵谦手上一枚棋子,他利用你,无非是要将所有罪责推到木桑,推到克勤王的身上。你的价值一旦被压榨干净,赵谦也不会放你生路,你为何还要帮他?”
“小姑娘,”木卿仍是带着面纱,她那双眼睛成熟稳重,却也饱经沧桑,“我同你一样,少年时曾爱慕过一个人,为他,我早早入了祭酒处,勤勉刻苦。我爱他如爱晨曦晚霞,我敬他如敬兄长师尊,我不求占有,只希望他能活得快乐长久,成为我对世间的牵念。”
木卿说得这个人阮临霜知道是谁,这女子看着不食人间烟火,身上却保留了太多乐清的痕迹,她的武功,她的行事作风,甚至是她的回忆……她是来为乐清报仇的,因此赵谦不是她的敌人,克勤王才是。
“你若为柴家的小姑娘豁得出去,就应该能理解我。”木卿停留在院子,夜风吹起海棠花,在她白色的裙摆间起伏,“他是中天骄阳,而我是地上尘埃,我不必被他看见,但我愿意为他而死。”
“那你知道乐清留下了一个女儿吗?”阮临霜铁石心肠,偏将人的软肋戳穿了,又在伤口上表演碎大石。
“什么!”木卿猝然回头,转瞬之间她就到了阮临霜跟前,“他有一个女儿,是谁?还活着吗?!”
当初巫衡罗为了保下夭夭,从未泄露过孩子父亲是谁,就连克勤王都不知道乐清与巫衡的女儿有一段情,更不知道夭夭是乐清的骨肉,木卿这样的工具自然也是全程蒙在鼓里。
之前的木卿总是给人一种沉稳却过于死寂的感觉,她永远穿着白色的衣服,像是为谁守孝,但此时,她的身上却迸发出了光彩,目光灼灼盯着阮临霜,“你说清楚。”
“乐清不惜性命也要带当年的小巫衡逃出祭司院,甚至逃出木桑,以你对他的了解,乐清会是擅发慈悲之人?”阮临霜道,“赵谦杀不了克勤王,他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去同木桑翻脸,就算推卸罪责,到最后也只会演化成一场无关痛痒的谈判。”
木卿沉默下来,她虽然早早就进了祭酒处,木桑人也很少提起这位具有高贵血统的公主,她既非皇权继承者,也与神权干系不大,不过自幼的生存环境,却注定她身在朝局之中,能看清这些居高位者的险恶用心。
阮临霜说得不错,赵谦不会选择跟木桑正面冲突,赵谦想要的,只是除去横亘在他皇位前的阻碍,包括功高盖主手握重兵的柴远道,以及拿到传位诏书的长公主,兴许赵谦还会趁此机会,对朝堂进行一次大清洗,但克勤王和木桑……
赵谦又不傻,趁着太平除掉了柴远道,军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就紧接着去招惹外头的强敌,这不是可劲儿的将自己往枪口上送吗?“我如何能信你?”木卿又问。
“我的本事就是乐清教的,我与他无亲无故,他何必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阮临霜没有实据,按时间算,夭夭此时已经快到黄海之滨了,自然也带走了所有凭证。
但她仍然开口道,“乐清知道自己活不长,为了给小巫衡谋长久,才留下我与柴筝。当然你若不怀疑,我也不强求。”
无论什么话从阮临霜的口中说出来,就先有了三分可信度,她没有老实人的诚恳,却恬淡稳重不争不抢,当一个人看着什么都不求时,哪怕说着显而易见的谎话,都容易钓鱼上钩。
木卿最终道,“今日之事我需要细想,你……别出这院子。”
她这句话似意有所指,但阮临霜短时间内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
外头还不够乱,还得乱得彻底一点,潜伏在大靖国内的木桑人也在向长安靠拢,他们当中虽有信奉巫衡的,但未曾见到巫衡之前,内心必然左右摇摆,再次站到克勤王那头也并非不可能。
神权与皇权共治的国家,所谓忠诚是一颗心要掰两半,随时可以倾斜,临时倒戈连背叛都算不上,他们原本要效忠的就不只一个人。
这场大戏要是真的搅和起来,赵谦必是要伤筋动骨,而阮临霜正在等一个信号,等南北两边同时放出的信号。
但此时摆在阮临霜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她不能出宫,却必须与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姑娘……不对,而今该改口叫太子妃了,”芸香拿了件外衣过来,披在阮临霜肩头,“可惜您今日只穿了一件喜服,还有两件未曾动过,圣上体恤,也遣人送过来,就放在您房间中。”
阮临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捅柴筝时避让得很快,基本没有沾上血,只有袖口与掌心各溅了三四滴,袖口上的融入红色喜袍中,已经看不清了,手心的这一片却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