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总算是认真说了句人话。
柴筝仔细想一想,自己虽然混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死时也满腔悲愤,但这口气消散得也很快,早几年就不做噩梦了,她这会儿就专心觊觎着赵谦的江山,护着全家老小,过去的事都成了积压心底的一道伤口,只要放过它,避免时不时补上一刀,就不觉得疼了。
这份豁达也是从小柴远道教养而来,他虽然希望柴筝成个万军当中能够全身而退的大将军,却也时常嘀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该退就退该跑就跑,别死磕。”
所以柴筝才成了国公爷抓不住打不着的祸害。
若非如此,这一趟重来,恐怕自己也如小阮,每时每刻饱尝钻心之苦,这同路人做的阴阴沉沉,没什么互相契合帮衬的意思,见面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仅此而已。
“爹,”柴筝想起往事,一直紧绷的眉眼平缓了下来,她道,“谢谢你。”
柴远道有些不明所以,他奇怪,“谢什么?”几乎同时,营帐门被忽然掀开,阮临霜从外面走了进来。
阮临霜换了件白色的衣服,头发也束了起来,她手里抱着一卷图纸,要不是这会儿年纪还小,就像是弘文馆里编书的大儒了。
图纸上画得是木桑船队的分布,木桑人好战且防卫严密,擅自闯入很可能还没表明身份,就先被做掉了,阮临霜摊开图纸,“我与赵将军在外围看了一圈,你们入夜之后可以从这里划船靠近,另外还布置了一个假现场,木桑的人要是起疑,可以直接带他们去木屋附近。”
一支小队专程为巫衡而来,却只剩一个人带着巫衡寻求帮助,这里面的疑点甚多,所以要布置得妥妥当当。
“这一去一定要谨慎小心,敌方腹地上万人,一旦暴露身份就只能拿真正的巫衡去换,换人之前你们是否活着还当另说,”阮临霜站在柴筝面前,将人重新拾掇了一番。
她咬着下唇,过一会儿又道,“要是伤了碰了,我就不理你了。”
“……这话应该叮嘱两个人才是,”柴国公觉得事情不大简单,他想,“阮家的小姑娘是看不见我在旁边吗?”柴筝曾跟夭夭说,她怕的东西很多,阮临霜首当其冲,这不是什么出于安慰的言辞,这是事实。
阮临霜刚咬下唇,柴筝就觉得她天下间顶可爱,然而威胁的话跟在后面,虽然说得不重,柴筝却整个人有些耷拉,“你的要求好高,我尽量只受一点小伤好不好。”
柴筝鼓着腮帮子撒娇。
与两个孩子重逢的这段时间里,柴远道总觉得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相较于成年人有时候还更加沉稳,心思缜密。
他只当小阮是玉璋教得好,加上所处环境艰难,促使而成,至于柴筝……是琳琅与自己遗传得好,唯独此时,两个小姑娘才有了符合年纪的举动,柴筝撒娇理直气壮,与他人家七八岁要糖吃的孩子并无不同。
阮临霜戳着柴筝腮帮子,“你试试!”
柴筝气势越来越弱,可怜巴巴,“我不试!”
“……”终归一物降一物,柴远道满是欣慰地半开窗户,看着外头天色打断她们,“小阮姑娘,什么时辰可以出发?”
“子时过三刻……也快到了,这个点木桑主帅会亲自来巡查督战,他如果真像传闻中那么敏锐,会很快发现你们,并采取行动避免误伤。”
阮临霜说着,又从袖子里抽出两把五寸短刀,“这是赵将军托人在城里打造的,并不是好铁,容易卷刃,但是日常防身足够了。”
刀被柴筝收在袖中,东西小巧精致,压在胸口看不出痕迹。
“谎你是会撒的,就算被搜出来也没什么关系,”阮临霜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也该动身了。”
赵琳琅事先做了安排,整个军营中一点光亮都不透,连火把都灭了,自己人搞不明白什么情况,就连木桑人也猜不出对面为何忽然偃旗息鼓。
两方都维持着一种静默状态,以至于黑暗中有人潜行也丝毫不知。
阮临霜给他们备的船只,就是当初乌木耿那一队人马留下的,几日前赵琳琅带人去海边寻找,几只船都完好拴在浅滩上。
木桑人造船的本事数一数二,破水极快,风浪大也撑得住,正好全部收作公用,而今天拖出来的是其中之一,小型,能坐四五人。
柴远道划着桨,柴筝的膝头放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在海水当中摇摇晃晃。
为防突然松散的防备引起木桑人的怀疑,赵琳琅除了吩咐熄灯灭火,其它都与寻常无异,而柴筝他们所行的路线经过事先安排,远远绕开了大靖的船队,当初乌木耿他们应该也走了相同线路,赵琳琅发现后,并未立即阻截,而是加强了周边巡逻,在柴筝他们潜伏之后,才打算静悄悄堵上这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