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拜,杀你。”
随着桌上几个字的变化,湿润温暖的木屋像是忽然没入冰潭,四周的空气凝结,疑是伤人的尖针,即便是透过一层棉被,柴筝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柴筝本也是不屈的个性,压迫之下必有反抗,转圜不过方寸之地,柴筝忍着翻涌的气血,就是不肯有丝毫示弱。
她年纪虽小,但这些年为了能够尽快离开柴国公府,为了有朝一日即便是逃亡路上,也能护着小阮与全家,几乎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片刻之间虽然被压制,但也没有溃败的迹象。
以柴筝现在的怕死程度,倘若这男人好言相劝,她严词拒绝上两次,然后在心里对那半部残书说句,“形势所逼,身不由己,师父您老人家见个谅,大不了以后你做大他做小。”说不定就认怂了。
但这男人也是个蛮不讲理的,上来就直接动手,彼此都往前走了一步,就变成了而今不知所谓的对峙。
柴筝的目光扫到无辜被牵累的阮临霜,阮临霜在发抖,衣服包括头发与眉毛上都结了细碎的冰晶,雪雕刻出来的人物,她不是柴筝,她无法在这么尖锐的寒冷中存活。
柴筝忽的将胸中那口气一散,铺天盖地的冰寒顺着空气直接钻进她的肺部,她咳嗽了两声,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师父,”柴筝道,“你不必动手了。”
无形的压迫感随着这声“师父”瞬间消失,那男人回头,又看了眼阮临霜,“你也是。”
“哎,她一个读书人,你为难她做什么,你还担心我不给你养老送终啊。”柴筝有些急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小阮,你别理他,他要是敢强迫你,我就……”
“你就如何?”阮临霜抬起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柴筝,“你要为我如何?”
“柴筝,你看,这就是我想与你分道扬镳的原因,只要我在你身边,你总是会这样牺牲自己……柴筝,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到底清不清楚?”
柴筝半条腿接地,还有半条腿折在屁股底下,她有些懵住了。
“还有……”阮临霜的眼角发红,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显的时候,却屡屡因为柴筝,做不到云淡风轻,
阮临霜又道,“你常常让我信任你,那你呢,柴筝,你给过我多少信任,为何在你的眼里,我便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需要你赴死般的保护?”
“我想要的,是与你相濡以沫,生死与共,你剑之所指,我便能为你铺路,铺一条平坦大道……而不是做你的拖累。”
“柴筝,我不只是一个拖累。”
柴筝张着嘴,她想说“在我的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拖累,你是我的晨星,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靠近你。”
可话到嘴边,柴筝就哑巴了,她暗暗踹了自己两脚,平常话密且废,这会儿需要多说几句的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活该两辈子都与小阮不冷不热。
压在床上的腿经这不退不进的姿势折腾,这会儿已经有些麻了,加上一只手还吊着,维持不了身体平衡,柴筝瘸的很规整,她挪到阮临霜面前,替她揉了揉眼睛。
“既然小阮这么同我说,我便牢牢记在心里,此后若再陷入危险,我必尊重你的意思,但是小阮……我也有凭本能行动的时候,这要我如何克制?”
柴筝苦笑,“小阮,你给我拿个主意呗。”
她足够死皮赖脸,却又死皮赖脸的不过分,阮临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柴筝,你还有父母兄弟,还有血海深仇,我是谁,值得你本能的以性命相搏?”
“……”柴筝再度的哑口无言。柴筝有些遗传了赵琳琅的榆木脑袋不开窍,别人话中露骨的在乎都在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了几趟,她看不见更听不出来,自己说出口的话也后知后觉。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阮临霜当面戳穿这份隐秘的感情,还是在她的小阮刚刚对自己失望过后,柴筝这会儿连心带肝一并哆嗦着,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将缩头乌龟的本事发挥到了极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那什么,小阮,你现在是我的知己,又是同道中人,我要是不尽力保全你,以后……”
柴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也发现自己这谎撒的实在不怎么高明,老实巴交的人都能听出磕绊,阮临霜可是生了十七八个心眼。
柴筝低着头,开始研究脚底下的砖头缝够不够大,自己往里钻的时候会不会被卡住头。
然而这会儿,阮临霜的脸色却恢复了许多,她方才那句话刚问出去,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即便柴筝这会儿装得规规矩矩,合乎礼数,但毕竟旖旎的心思戳穿一半,阮临霜便觉得柴筝连头顶的璇儿都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