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甘共苦
司行风看到药瓶和皮囊还在,一颗心顿时落回了原位。他打开皮囊,看到那几张写满名单的纸安然无恙,便松了一口气。
这份名单,是夏之洛将他从撷香阁里带出来的时候给他的,上面是他被关在撷香阁厢房内所有进出过的人的名单。
看着那一道道他亲手用朱砂笔划去的人名,手指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他翻到最后一页,盯着尚未烙下朱红烙印的名字,双眸变得赤红起来。
他在心中愤恨地念着:“何文虎,王,这笔账,我终于来跟你们讨了。”
夏品妤见到他又露出那种仇恨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安。
她望向洞外,天已有点亮。
这过得可真快。
她起身将地上已经干透的银票一张张拾起叠好,递至司行风的面前。
司行风淡淡地瞥了一眼银票,道:“就放你那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右手,开始艰难地将身上污脏的衣服脱下。也许是他用力过猛,刚好扯到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闷哼着咬紧了牙。
夏品妤接过银票,刚将银票放好,回转身便看见他痛苦的表情。
“还是让奴婢伺候侯爷更衣吧。”她上前,意欲帮忙。
司行风恼羞地呵斥,“你给我滚远一点儿!”他不需要她的帮助,他还没有残废到衣来伸手的地步,可是左手根本无法抬起,单凭一只右手,好容易披上了衣服又落在地。
这样反复落了三次,他沮丧地将衣服扔在地上。
夏品妤见着,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他直觉抗拒。她无视,硬是将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接着又替他穿好了干净的裤子和鞋子,顺便替他换了伤药。
伤口较昨夜好了许多,已经开始结痂,腿上那一道伤痕,要不了两天,他便可以行动自如。
她将金创药收好,心念:多亏这药。不过另一瓶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却不得而知,看他的样子,似乎另一瓶药比金创药更为重要。
司行风看着她这样默默地做完了一切,之前想要发泄的怒气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平静之后,他半支着身体,缓缓地又躺回了原处,背对着她。
夏品妤看着他的后脑勺,道:“那个……奴婢出去采一些野果回来充饥,一会儿就回来。”她记得来时,离这个山洞不远的地方,有好多树上结满了可食用的野果。她不会打猎,也不会捕鱼,但至少还是能摘两个野果充饥。
回答她的是洞里低沉的回声,她垂下头,慢慢起身,便出了洞外。
不一会儿,她用衣服捧着满满一兜果子回来,道:“你饿了一天了,先吃些野果充充饥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低低的回声,她咬了咬唇,转到他的面前,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司行风蔑视地瞥了她一眼,平躺回身体,别开眼,冷道:“饿不死!”
不以为意,她淡淡地笑应,“今日也许是饿不死,但是若是因为跟奴婢赌气,明日后日都不吃,没有力气走出这山里,迟早都会饿死。给!”顾不得礼数,也不管他是否意愿,她直接硬塞了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到他的手里,自己拿起另一个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吃了起来。
一天未进食,她真的是饿急了,三两口,一个果子便进了腹中,接着,她又开始吃第二个,第三个。
他见她吃得这样急,腹部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阵咕咕叫声。
她听见,停下咀嚼,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敢笑得太直接,只能抿着唇,将脸转到别处,这才偷偷轻抬嘴角。
瞥见她脸颊上淡淡的酒窝,他知道她在偷笑,他又是一阵恼羞,但并没有发怒,而是将手中的野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鲜甜的果汁溢满了整个口腔,流入喉咙,他忍不住又咬了两口,就像刚才她那样,很快将整个野果吞下。
食尽天下山珍海味,他竟然觉得这小小的野果却是这样美味。他又不禁回想起几年前,他走投无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天不是靠野果就是剩饭剩菜度日,很难想象,他追求了几年的富贵荣华之后,又回到了这样的境地。也许老天爷是要他永远记住那些日子,一辈子不能忘。
这一天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却也十分难熬。
司行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除了躺着,就只是对着那份名单发怔。夏品妤很忙碌,到处找吃的和晚上需要用的枯草柴火。到了傍晚的时候,差不多有半个山洞都堆着她捡来的枯草柴火。
手上的伤口越来越严重,白天的时候,她拆开布条,掌心上一片模糊,咬着牙将手伸入山上流下的水中清洗,所谓十指连心,那锥心的疼痛让她有种想要撞向山石的冲动。
她将火堆升好,将刚刚采来的野果又递至司行风的面前,其实本来可以挖一些笋子或者番薯,只是她的手心太疼了,只好继续摘一些野果。
他接过野果,盯着她包扎着厚厚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
累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不一会儿,她便吃下了五六个。
他皱着眉头瞥向她,看她吃得很急,便伸手将她刚要放入口中的野果夺了过来,道:“你饿死鬼投胎?”
吃这么急,也不怕噎着。
他将抢来的果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嚼咽。
她怔了怔,难以置信,优雅如他,却像土匪一样从她的手中将果子抢了过去。
“哦……那个……不用担心,野果还有很多,我再去摘。”她将衣兜里剩下不多的几个野果全给他,然后拍了拍手起身,去摘野果。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口中的野果,并没有方才那样鲜甜,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想过千种万种可能,却未能想过,这个女人不仅救了他,还这样贴心照顾他,而他,现下就跟废人一样,比六年前最落魄的时候更糟。
他冷嗤。
命运于他,永远都是不济。
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看着洞内燃起的火堆,他放下野果,费力地撑起身体,慢慢站立起来,刚走了一步,身体便有些摇摇欲坠。他顿了顿,慢慢地试着又挪了一步,尚可,就这样,摸着石壁,一步一挪,慢慢地挪到了洞口。
洞外,天色已经渐渐暗沉。
他嘟囔一声,正要挪出洞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便顿住脚步,身体连忙向回转。
夏品妤捧着一兜野果回来,看见他倚在洞口,背对着她,便急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腿伤至少还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好,眼下最好别乱动,伤口再裂开的话,又要吃一次苦头。”她将野果放在一旁,便去扶他。
“我没事。”他毫不留情地挥开,一瘸一拐地往走回。
她跟着他,看着他吃力地走回休息的草堆处,慢慢地坐了下来。从头至尾,倔得不肯伸手让她帮忙。
真是个任性的男人,任性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
她抿着嘴唇,淡淡地弯起,然后走向他,在他的身旁坐下。她将新摘的野果递给他,很自然地道:“给你!”不再侯爷奴婢长短前后地叫着,感觉是轻松了些许。
他并没有及时接过野果,双眸盯着她双手手掌上看了许久,抿了抿唇,忍不住问:“手怎么回事?”
她的手上缠绕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他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结巴着回答:“哦……没……没什么,可能是掉进济河的时候,水深流急,本能地想抓什么东西却又抓不住,然后割伤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