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司天监里的君臣对话(下)
赵煦将脖子上的貂裘裹了裹,又喝了一口热茶,靠在椅背上,嗓音沉酽道:“请苏公来司天监,而不是去宫里,朕就是想听苏公说说真心话。苏公莫虑,朕方才气急,是说起了所恨所厌之人,苏公乃朕视若恩亲之人,公尽可畅所欲言,朕绝不怪罪。”
苏颂拢了拢袍袖,凝神思量片刻,方道:“官家片刻之前,说到了许多人,却都是官家直接对他们予以品评。臣此际,先引一个人的原话。”
“谁?”
“左司谏张商英。臣闻,张司谏去岁曾扬言,愿章惇无忘汝州时,安焘无忘许州时,李清臣、曾布无忘河阳时。”
“张司谏此言,提到了几处贬所,是替几位在元祐年间遭奸党(指旧党)贬逐的良臣出言,不过是气话。”
“气话?官家,如今章、曾二位相公,已入主东西二府,张司谏此话,不是激起二相排挤、打压元祐党人,又是什么?国朝肇始以来,所设台谏制度,竟尔成为谏官拉帮结派、附媚权相的玩物,令到中外人情不安,从青衫官吏到泱泱士子都无所适从,官家还觉得不必理会?”
苏颂音量不大,口吻中亦无戾气,但望向天子的目光里,满是沉郁的悲凉。
赵煦摆手道:“历来,谏官出语,都是如刀割斧劈一般,张司谏只管说他的,朕看曾枢相,仍如汤瓶中的温水一般,并未有过激之举。”
“那是因为曾布他,执掌的是枢密院,主管国朝的军务而已。三省的章相公呢?臣如今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论理应心如止水,但听闻章相公要编纂元祐臣僚章疏,臣彻夜难眠呐!官家刚刚还提到蔡确是被元祐党人冤死在岭南的,官家难道忘了,蔡确被贬,不正是因为一首诗吗?诗赋尚且能被拿出来曲解、shā • rén,从前臣子们所上奏的章疏,岂不是更能被逐字逐句地编排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