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安非他命
我直到周四教研时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整个人浑浑噩噩、昏昏欲睡。
我的领导、也就是化学组的教师组长——姓黑,我们叫他‘黑老师’——敲敲我的桌子叫我出去谈话。
我一出门便忙道:“不好意思黑老师,我备四个年级的课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
黑老师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搓着手笑眯眯道:“哎呀,我知道你辛苦。我是想问问你,上次的找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我强行让自己清醒,去思考他说的是哪件事——
对了,我之前觉得工作任务太重,于是向黑老师申请减少至少一个年级的教学任务,而黑老师说:“可以的呀!反正我们能教初三、高一的老师很多的,你可以只教高二、高三。但主要是高二、高三化学生源不多哦,这么一来你的工资可能就不够生活了——这样吧,我记得你面试时不是说业余爱好是写作吗,现在我们负责公众号运营的小哥正要离职,你来顶他的工作,然后我给你把初三、高一的教学任务免了,你看怎么样?”
这一通说辞让我晕头转向,我就说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现在他又找到我头上来了。
其实在那之后我也了解过,如果我接受他的建议,那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周二、周三、周五负责公众号运营,周四参加教研,周六、周日上课。只有周一休息。
但如果我不接受他的建议,我就得在所谓的“休息时间”不停备课、备课、备课,而且周五、周六、周日每天上课近十小时,晚上八点上完课,九点回到家,还要再给家长们发送当天的课堂反馈。
说实在的,我其实没得选,因为最近几周我一到周六日就开始头痛发热,是给累的。
我和以往每一次遇到挫折时一样,垮起张狗脸:“知道了,我试试做公众号运营吧。”
这天回家时跑着赶地铁,结果没赶上,地铁在我眼前关门离开了。
那声音尖锐刺耳,我站在空荡的地铁站里,想到一个不错的比喻——地铁的呼啸是打工人的悲鸣。
*
其实我上一节课,学生家长需要缴费700多元。
而实际上发到我工资里的只有130元。
其余的归公司。
黑老师说,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因为公司为我们提供了上课的环境、场地、讲义、培训,而且还负责招生和宣传。
我也懒得去细想了,反正这世界不就这样。
作为一个毕业还不足一年的年轻人,我的工资不算很低了,常规一个月是6000,遇上寒假集中上课时可以过万。
不过这是拿命拼出来的工资。
我早说了,这工作很‘实’,没有任何摸鱼的机会。
等地铁的间隙里,给妈妈打电话。
我说:“妈妈,这工作好累哦。”
妈妈那边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不是这个工作累,是所有的工作都很累……我当护士照顾病人累,你爸天天加班也累……年轻人嘛,想在大城市就多吃点苦……当然啦,要是实在觉得受不了,那回家来,还能在正规学校里当老师呢,多好——对了,你要真觉得累,你那个什么小说啊还是赶紧停了,我看也没什么用……”
我:“知道了妈,你那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挂掉电话,开始叹气。
恰在此时,一股好闻的洗衣液味道从我后方接近。
一回头,老骗子竟在我身后。
他在排队。
我仰头看了他一眼,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大佬好。”
他被我叫得眉毛拧在一起,但看得出他觉得很好笑:“你这是什么叫法。”
我往旁边站了站,离他远点:“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这么叫了。”
这时地铁来了,我俩一前一后地上了地铁。
只有一个空座。
他没坐,我突然发现我特么也不敢坐。
他用侧脸指指座位:“你不坐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坐了一天了,我想站会儿。”
于是我俩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我:“你上司找你聊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果然他之前听到的就是黑老师那段话。
我想起工作的事,脸又垮了下去:“那个啊。我今天答应了。”
“怪不得打电话找妈妈呢,那接下来有的累了。相当于一个人打三份工。”
“三份?”
“老师,公众号运营,小说——如果你的小说真能赚到钱的话。”
我心脏都快被他扎穿了:“没事,答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累,答应之后等于是把活分散开做了,总归对身体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