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身世蒙冤愁欲狂
“独孤翊将军阵亡后数年,惠宗皇帝驾崩,其子独孤湛将军联合西夏臣民,竟得再次排除梁太后的势力,终能让惠宗之子崇宗皇帝继位,因而成为幼帝的辅政大臣之一。独孤湛将军眼看西夏政权渐趋稳定,想起其父战死于沈括之手,心想若非当时梁太后断了后勤补给,其父未必就败于沈括之手。因而带着妻儿与几名部将来到江南,想找沈括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以雪父仇。说来,少侠的父亲并无伤人之意,否则以他当年身任西夏辅政大臣的高位,若要谋害沈家,何必亲自动手?大可派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倾囊而出,沈家机关巧械虽强,必也难敌一品堂中数百名高手的围剿。可惜少侠的父亲独孤湛将军过于光明磊落,他只想着公平比试而轻离西夏,却没想到西夏幼帝崇宗尚未牢固掌权,他这辅政大臣一走,外戚势力趁机再又起,再度把持了朝政。而那时,独孤湛将军却已来到江南,竟不知西夏朝廷的变化。他来到梦溪园时,沈括已死,本想就此离去,不料沈括之子沈冲为人奸诈狡滑,在我朝之中颇为人脉,消息灵通的他已得知西夏国中zhèng • biàn,西夏外戚夺权之后,急派使者入我朝中,言明若能代为除去独孤湛将军,西夏自此不再侵扰大宋边境。沈冲一意献媚朝廷,遂对独孤湛将军称道,父债子偿,他愿代沈括与独孤湛将军比试武艺。实则沈冲的武功低微,但却与其父沈括一样擅于机关巧械,竟趁独孤湛将军毫无防备之际,设下陷阱,将其诱入机关,予以杀害。并将独孤湛将军的头颅割下,呈由朝廷转献予西夏的外戚权臣。沈冲恶惯,斩草除根,甚至连少侠的母亲、随从部属都不放过。当年老夫只知沈冲是名臣之后,却不知他实属奸恶小人,曾与沈冲交好,独孤湛将军来到梦溪园时,老夫正巧在沈冲府中作客。亲睹此事,极为愤慨,但当时老夫剑法尚未大成,沈冲的机关火药又极为厉害,虽有心相救而不可得,眼见沈冲杀害独孤湛将军又要进一步杀害将军的夫人,只能拼死相搏抵挡片刻,独孤湛将军的一位负伤部将方得趁机带着仍在襁褓中的少侠逃走,却未能救得少侠的母亲,老夫至今想起仍深感愧疚。”说到这儿,叶无伤手指独孤玦腰间的紫薇软剑说道:“这柄紫薇软剑乃是少侠的母亲临死之前,亲手托付我手,据说是由北周皇帝赠予少侠的远祖独孤信将军,历数代而传至独孤湛将军手中。少侠的母亲见有部属携抱少侠逃走,嘱我必要找到少侠,将此紫薇软剑再传于少侠手中。因为老夫出手相阻,让少侠逃脱,沈冲极为恼怒,但他机关虽强,武艺却差,老夫杀出沈家,从此与沈冲决裂,二十多年来未曾再有任何往来。这些年来,老夫一直记挂着少侠,四处打听均未有消息,没想到少侠是被姑苏慕容所救,后又迁播北上落脚荼靡山庄,难怪老夫始终找不到少侠。然而老天有眼、将军英灵,少侠在名剑盛会中夺魁,紫薇软剑复归独孤世家,这真是天意啊!老天那天见少侠在高台之上的英姿,剑法招式似有当年独孤湛将军的身影,再细看少侠面容,极肖独孤湛将军,因此留上了心,本想等盛会过后,相询少侠,却不料少侠竟随沈染而去,后又在魔教总坛有所误会,直到今日才得将当年惨事告知少侠,也算是一吐胸中多年块垒!”
叶无伤的身后,莫孤烟默然稍立,独孤玦静听完叶无伤所述当年往事后,不经意地看了莫孤烟一眼,感觉他虽神色木然,却若有所思,不时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目光,似是对于自己的义父叶无伤所言,不尽然认可,心中颇有警觉。独孤玦本就怀疑叶无伤可能就是在名剑盛会上对自己下毒之人,更不相信沈染伴他行走江湖是有意谋害于他,所以对于叶无伤所说的话,他始终半信半疑,但表面上却不露声,只是抱拳谢道:“多谢叶大侠告知我父母沉冤,在下就此告别,大恩来日后报。”
叶无伤急忙阻止:“少侠意欲何为?”
独孤玦刻意道:“前往梦溪园找那沈冲,为我家族复仇雪耻!”
“不可!”叶无伤道:“沈冲武艺低微,但机关陷阱甚多,少侠自信能以肉身相抗他的轰天雷火药?以软剑对击他那数十把凌火枪?何妨在我灵江园住下,徐谋图之?”
“叶大侠美意,独孤玦心领。但身负不共戴天之仇,岂能假手他人?更容不得片刻迟疑!独孤玦纵然身死,也要为父母报此血仇!”说罢,独孤玦向叶无伤再次躬身行礼,随即转头飞掠而去。
看着独孤玦掠出厅外的身影,叶无伤抚须冷笑了笑。
独孤玦离开灵江园,即到沈家隐居的梦溪园。独孤玦透过沈家的家丁通报,正式投帖拜庄,不久即见沈冲与沈染父女二人开门而出,身旁没带任何的弟子、家丁,更没有杀伤力极强的凌火枪队护卫。
独孤玦看到沈染,内心百味杂陈,转念又想,染妹既早已回到沈家,她的父亲沈冲当已知自己的来意。面对可能是杀死自己父母的沈冲,独孤玦仍不失礼数,揖手为敬,但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地诘询沈冲:“沈大人,二十多年前,您可曾识得一位来自西夏的独孤湛将军?剑灵叶无伤指控您杀了独孤湛将军及其夫人,此事当真?”
沈冲悠缓说道:“沈某并未在朝为官,独孤少侠不必有大人之称。确实,二十五年前独孤湛将军与夫人曾来访敝园,原意要寻先父比试,但先父当时已然仙逝,所以由沈某接待孤独孤湛将军…。事隔多前,当日情景如在眼前,沈某既已铸下大错,再多悔恨,也难挽回。”
独孤玦心中一震,追问道:“所以,真是你谋害杀死了我的父母?”不禁手按紫薇剑柄,双目炯然如火,只要沈冲说一个“是”字,即使染妹在旁,他为报家仇,也必得与沈冲决一生死。
沈冲却未回答,只道:“少侠此来必为双亲报仇雪恨,沈某心中有数。但请少侠稍侯片刻,沈某想先带少侠前往祭拜独孤湛将军之墓,而后再做了断,可好?”
独孤玦自幼即想知道自己父母究竟是谁?如今何在?听沈冲说要带他前往父母的坟前,心想要杀沈冲不差此片刻,莫要沈冲死了,自己却不知父母坟莹所在,反倒扼腕。遂道:“敢请前辈带路!”
“少侠请随我来。”
沈冲带着独孤玦朝向沈宅附近一处山坡走去,沈染黯然跟随其后,独孤玦很想回首探视沈染,却硬生生忍住了。沈染也想向前看看独孤玦,前思后想,仍也不敢与他的眼神相对。
山坡上有一处修建得十分精巧的墓园,园中竖有一碑,碑上刻有「浩气长存」四字,其下则是「独孤将军讳湛之墓」在将军二字之旁加了「夫人」,表明为合葬之墓。沈冲在墓前向独孤玦躬身说道:“沈某不知令慈名讳,因此碑上仅书以将军夫人,请少侠见谅!”
独孤玦趋身向墓,在碑前三跪九叩,良久,这才起身直视沈冲,目光如焰地再次质问:“前辈方才既说当年铸下大错,还请告知,前辈是如何铸下大铸,先父先母是否因前辈所设机关陷害而死?”
沈冲口气平和地答道:“少侠的双亲确实因我而死,沈某至今深感愧疚,已无颜再提。”
为什么?独孤玦在心中吶喊着,为什么沈冲不肯正面回答?难道是怕死么?但他看沈冲神态平静,似是视死如归,当已认定自己必要杀他为父母复仇。既然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何以不肯详述当年情景?先一句铸成大错,后一句因他而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染神色忧伤,走到沈冲面前,焦急地询问:“父亲,您不肯对我明言当年情况,如今独孤少侠来了,您还是不愿对他说出实情吗?我不相信以您的为人会设下机关、陷害谋杀独孤将军及夫人,请父亲无论如何,将当年往事详细说予独孤少侠明白吧?”
听沈染的问话,独孤玦方知沈冲就连对自己的女儿也不肯吐露当年往事,究竟他有何为难之处?遂以言语激他:“堂堂名臣沈括大人之后,前辈难道真这么怕死么?你既已坦承我的双亲因你而死,即便不再说出详情,我亦要与前辈决一生死!前辈何必如此藏头缩脑,不敢说出当年情事?”
沈冲淡然一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某死于少侠剑下,亦不算冤!”
独孤玦见沈冲坚不吐实,愤然拔剑怒道:“前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沈染见独孤绝软剑出鞘,立即挡在父亲沈冲的面前,喝道:“不准伤害我爹爹!父债女还,玦哥哥,你杀了我吧,我绝不怪你…”她面容忧伤,神色黯然地凝视着独孤玦:“今生既已无缘,若能死在你的剑下,心也甘了。”
望着沈冲忧悒的脸庞,独孤玦犹豫了,他本意只想以言语相激,毕竟沈冲那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似指他的父母并非死于沈冲之中,更让他心中疑窦丛生,想着如何逼问沈冲说出实情。如今沈染又挡在沈冲面前,他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如何能在沈染面前杀了她的父亲。正沈吟间,不意慕容皎皎突然现身,以极迅速的身法从侧面挥剑直刺沈冲,沈染转身,高喊一句:“莫伤我爹!”直以双手截住了慕容皎皎的剑,独孤玦一惊,再看沈染双手戴着一双金丝手套,那手套柔软坚韧,竟似刀枪不入。独孤玦颇感讶异,沈染与他相处年馀,从未见她拿出这双金丝手套。他当然想不到,这金丝手套本是沈染的祖父沈括所制,不仅刀枪不入,而且水火难侵,原是沈括留给后人制作火药器械时以防万一之用,沈染并未随身携带,一直存放在梦溪园中,所以他从未见过。当时的他,更想象不到,这金丝手套日后将由他的弟子传到古墓派传人小龙女的手中。
但见沈染手戴金丝手套,运使内力折断慕容皎皎的剑刃,慕容皎皎反应极快,立即施展斗转星移反转沈染手势,沈染原拟将将金丝手套中的断刃甩开,竟在慕容皎皎极为巧妙的借力使力之下,瞬间变成以自己的双手持着断刃刺向自己的喉颈。独孤玦眼见沈染遇险,紫薇软剑一甩,先是击落了沈染手中的断刃,随即横向慕容皎佼的腰际,逼得慕容皎皎后退一步,斗转星移手法不得不中断。慕容皎皎身形一挫,变化迅速,转而旋身至沈染背后,掌缘直劈沈染的后颈,但独孤玦的剑锋更快,慕容皎皎的掌缘尚未碰到沈染的后颈,紫薇软剑的剑尖已指向慕容皎皎的掌前,如果慕容皎皎不撤手,等于是以自己的掌缘去撞向紫薇软剑锋利的剑刃。慕容皎皎迅速向后跃开,看了沈染一眼,知道既有独孤玦相护,自己是杀不了沈染了。心中妒火中烧,双目怒似喷火般瞪视着独孤玦,恨恨地说:“你为了维护杀父仇人的女儿,竟连我都想一剑刺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