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亲妈
邱老是托人来问的,本人并不在。
相约了时间，最后在一个茶室见面。
苏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古朴的地方，看着桌面的茶具和茶叶,觉得有点熟悉,但东西确实是新的,并非古董。
邱老来得有些迟,较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脚步匆匆地赶来,在推开门的一刹那，他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在上课，被学生问了几道题。”
就此耽搁了一小会儿，等他骑着自行车赶来,就晚了。
不是故意迟到的，苏槿原谅了他：“没事。”
邱老在苏槿面前坐下，笑着打量了她：“真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我才能得以与你相见啊！”
苏槿还不太清楚邱老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闻言,她诧异道：“为何？”
将倒好的茶水推到邱老面前,苏槿说道：“前几日不是才在博物馆见过吗？”
见个面有什么难的？
邱老本来要去接茶杯，听到这话，他愣住了：“博物馆？”
苏槿：“对啊，国家博物馆。”
邱老：“我何时……”
等一下，好像是有点熟悉。
他上上下下地仔细观看,在脑子里给苏槿戴上个帽子和口罩。
唔，是有点像哦？
苏槿拿了一块茶点，入口即化的椰子口味，带着浓浓的椰子清香。
有点好吃。
她又拿了第二块。
“对,”见邱老似乎想起来了，苏槿点点头，“那个就是我。”
跟他争论要不要把《春雪记》全篇绣在背子上的，就是她。
邱老愣怔，稍后开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
这还真的是有缘！
有了这一茬，两人就从完全的陌生人，跃到了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大差不差，反正关系倒是近了一点似的。
邱老：“敬你。”
苏槿笑着将茶杯与其相碰。
“我一个多月前就在找你……”邱老道明来意。
苏槿：“……”
听上去好惨哦。
苏海给了邱老电话号码，但苏槿又不接电话，还是这样的陌生号。发短信也不回，试图用手机号加微信，结果那边压根没有通过。
知道苏槿是个明星，邱老带的学生高峻衍给她留言和发私信，自然也是石沉大海。
前不久苏槿登陆了小苏瑾的账号发微博，高峻衍紧急给她点赞，顺便立马戳私信，想试试能不能凑上这个时间。
然后，第二块石头又沉入了大海。
苏槿：“……”
听着更惨了。
“那个，你找我是为了？”
邱老：“春雪记。”
苏槿：“？？？”
给徐注补充那几个缺失的句子与词汇，是因为苏槿闲得慌，恰好看到，也觉得他笔记本上的吐槽有趣。
但在苏槿看来，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邱老叹气：“《春雪记》全文只一个出土的文物里有，可惜是残页。之后就再没找到过别的文物。”
苏槿：“……”
不对啊，徐清水的文章当时很受推崇，大家都说定是要流芳百世的。
怎么现在连个全文都没？
邱老迫不及待地问：“苏小友，我来是想问问你，这个全文你是从何得知的？”
苏槿：“额……”
你等等，让我想想瞎话该怎么编。
邱老眼带星星地望着她。
苏槿干咳一声：“……我小时候在山里住，有几年，一个看着很仙风道骨的人来山里散心。当时他说，我要是背一篇文，他就给我吃的。”
邱老：“？？？”
越说越顺畅，苏槿继续编：“所以我就背了不少，换了很多零食和口粮。你说的这篇《春雪记》，也在其中。”
邱老迫不及待：“那你还记得那个人叫什么吗？他现在还在那个山里吗？你们如今是否还有联系？”
苏槿三连摇头。
邱老：“……”
啊，好遗憾啊。
苏槿：啊，骗人一点都不心虚的我。
没错啊，她家原来确实是有一个老头的。
爷爷骗着她背书，只要能全部背下来，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然那么多枯燥的书籍，苏槿背一两篇就不想继续了。
不过后来为了跟灵都城的各位闺秀们比试，她积极主动地努力，这就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邱老还是不愿意放弃：“你说说那个山在哪儿，我去找找人。”
苏槿默默地吃了一块桂花糕压压惊。
“早就不在了，而且他当时离群索居，我走山路走偏了，才摸到那个小篱笆院子的。早两年当违章建筑，给拆了。”她道。
苏槿现在越来越像现代人了，说起某些词汇，不用打草稿就能出来。
邱老：“……”
苏槿：“你想知道的话，问我就可以啊！我还记得不少呢。”
邱老苦笑：“可是，我想要看看依据。”
总不能苏槿说是什么，就定下什么吧？
古籍、摘抄、器物……只要能够证明《春雪记》全文确实如此，他邱平安立刻就能上报，将这片空白填上。
苏槿：“哦。”
酱紫啊。
“徐清水也是一代大家，他的文章不是传了很多吗？怎么连一篇完整的都没有留下？”苏槿问。
邱老：“应该是有的，只不过暂时还未发现。”
比如残篇就是抢救性挖掘的时候，在某个墓里找到的。
邱老：“徐清水的大量著作都有流传，但少部分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
他拿出了面对学生时候的好耐心，给苏槿深入浅出地讲述了徐清水现今在后世的影响，并遗憾那些沧海遗珠不知何时会被发现。
苏槿被他念叨得慢慢想起来，她墓地里好像有不少徐清水本人写下的书籍，都是原稿呢。
没办法，外公跟他都是瑞朝打天下的功臣，一武一文，虽然朝堂上吵吵起来恨不得直接撸袖子打架，但安静下来，也是可以一个桌子上喝酒的。
要不是苏槿出生的时候徐清水年纪大了，乞骸骨跑去游山玩水修身养心，不然这人还得被薅来当她的启蒙老师。
谁人不知徐清水？
谁人不知徐门弟子？
那是瑞朝历史上最亮的一颗星，是绕不过的功臣。
苏槿本来想问，自己的陵墓没被挖出来看看么。但一想，连《春雪记》全文都没，估计是真的没挖出来。
要不，建议他去挖个坟？
反正自己也不在里面了，挖了也挺无所谓的。
邱老说得慷慨激昂，正在背诵徐清水的诗句。
看来又是一个狂热的崇拜者。
苏槿感叹道。
这一聊，邱老就察觉到苏槿知识的渊博深厚。
他每每提了上句，苏槿就可以随口接出下句。
而且她似乎对徐清水同时代的人特别熟悉，武川汪载任慷眴……她全都能接上。
邱老的眼睛越来越亮，谈得酣畅淋漓，到最后，更是直接认了这段忘年交。
苏槿：“……”
还不一定谁忘年呢。
邱老：“你对瑞朝如此偏爱，是喜欢这个朝代？”
苏槿到现代挺久了，之前借了省图的两本书，后来因为不去苏宅，所以让谷灵去取了回来还到图书馆，顺便把她的几件衣物也带了出来。
——苏海发了好大脾气，但是没p用。
之后，苏槿在网上买了不少的历史书，正史野史都有。鉴于与瑞朝的特殊关系，她先买的就是瑞朝的整部历史。
所以，尽管没有亲自经历后世的时光，但苏槿知道的还是比一般人要多出许多的。
苏槿：“我只是偏爱瑞朝前期。”
邱老一想也是。
在对答之际，苏槿最全知的就是昭宗之前，还给他讲述了外夷前去灵都城纳贡时候的趣事。
“我在瑞朝历史文化研究院任职，你如果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转转。”邱老发出邀请，“里面有不少尚未对外公布的资料。”
苏槿立刻应下：“好啊！”
从后世看曾经，想必会很有趣。
而且还都是如邱老这般的学者，肯定好玩。
邱老看着苏槿，也是笑得可爱。
他想，遗憾了，这要是自己的学生就好了。她说话时谈及瑞朝，那份眷恋喜爱不是作假。
·
沈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妈难得在家。
沈夫人名为郁竹，正在查看自己的宝藏——她刚拍下的一些珠宝首饰。
沈揖将西装外套脱下，单手松了领带。
郁竹抬头扫了他一眼：“回来了。”
沈揖：“嗯。”
他走过去看了看：“今日战果颇丰。”
郁竹勉勉强强：“还行吧。”
她就一个收藏的爱好，最喜欢各类的珠宝，富太太间的小型私人拍卖会，郁竹从来没落下过。
不过好东西倒不是时时都有。
沈揖：“找我有事？”
特意留在客厅等着，明显是为了他。
郁竹也不拐弯抹角，母子俩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谈朋友了？”她问。
沈揖：“嗯，很好一姑娘，她愿意的话我带人见见你。”
郁竹翻了个白眼：“她不乐意，你就一辈子不带她来？”
沈揖摇头：“那不行，结婚时总要见面的。”
婚礼上父母是要出场的。
除非把眼睛蒙上，不然定会看到彼此。
郁竹觉得稀奇，她望了望落地窗外：“天上下红雨了？”
没有啊，这阳光灿烂的。
沈揖失笑，走到郁竹身边坐下：“妈，别玩了。”
郁竹哼哼：“念叨着你也没个早恋，还以为你是同性恋，后来发现你是对会动的都没有兴趣，又担心你反社会人格。”
沈揖：“……”
妈你想得真的有点多。
郁竹：“刚谈没多久，连结婚都想到啦？可以啊，我儿子动作就是快！”
沈揖觉得自己挺慢的。
要是可以的话，现在结婚就更好了。
郁竹看出了他的想法：“……”
她无语了：“这是有多喜欢？”
沈揖给她形容：“像是上辈子上上辈子都爱着。”
郁竹抖了抖，捋下来一堆鸡皮疙瘩：“你够了。”
儿子是个闷骚吗？
平时连句话都懒得说，现在倒是叭叭个不停。
“我听说，”她顿了顿，“小姑娘的八卦有点多？”
沈揖：“要看吗？我这边有整理好的所有资料。”
公关部加班加点出的大厚册子，黑料和真料放在一起，什么都有。
郁竹：“？？？”
哪个男人还会有对象的八卦资料总结啊？
我这儿子怕不是真的嫁不出去，要孤独终老了吧？
郁竹弯腰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喝口水压压惊。
沈揖今日心情好，许久没见他妈了，陪在这儿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实际上，见到郁竹在这里，他就知道有人来她面前嚼舌根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郁竹摆摆手：“我对这些没兴趣，你觉得好就行。”
儿子心眼那么多，难得看上一个，她当妈的还能拎着棍子打跑吗？
开玩笑，这可是在小姐妹面前证明她儿子不是gay的有力证据！
“未然最近跟我联系的时候，提到了这个苏槿。”郁竹道，“我听那意思，两人过节不浅啊！”
郁竹不喜欢网上冲浪，对现如今大热的真假千金一梗知道得不多，也就是在跟富太太们喝茶插花的时候听了两嘴。
她的圈子跟小年轻们的圈子又不一样了，大家就算是要八卦，也不好说些什么太过笃定的话。
不然打脸了怎么办？
要是万一她们吐槽的，恰好是别人喜欢的，这撞上了岂不是尴尬？
为着两三句话跟人结仇，不至于不至于。
尤其是都知道苏槿现在跟沈揖打得火热，郁竹又是个极其护短的，偏她娘家夫家都强势，谁敢惹啊？
她要是喜欢苏槿怎么办？
这种内情，大家又不知道的。
故而，在郁竹面前，爱八卦的太太们倒是安静不少。
沈揖：“以后大概也会继续。”
郁竹诧异：“这样啊！”
她摇摇头：“未然这孩子，算是被苏家那两人给养歪了。”
太会装，也太能装，蒙蔽了不少人，却骗不过她。
照郁竹来看，这小姑娘确实不错，勤勉、天赋高、长得好看，是个人见人爱的。
就是那谎话太多，目的性太强。
“跟苏家的合作怎么样了？”她问。
沈揖：“全断了。”
郁竹：“……”
她无奈：“好歹救过我，能用钱解决的，有什么不好？”
救命之恩太重，这个人情不好还。好在苏家要的只是钱，这对沈家来讲，是再随意不过的东西。
郁竹最初不是没想过把苏未然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刚见小姑娘的那段时间，苏未然乖巧可人，让她见了就喜欢。
接触多了，郁竹就看出来了什么。
功利、嫉妒、异想天开，在强装出来的善良大度云淡风轻之下，全是相反的性格。
除了沈家这几人和郁家的几位，旁人很少知道，郁竹看人特别准。
她不是凭借直觉，而是有理有据、观察入微。
苏未然就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姑娘，能逃得过她这个老狐狸的眼睛吗？
都夸苏未然演技好，但比起郁竹来，那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郁竹：“我早说，小姑娘心性歪了，当个客人待待无所谓，稍微给些面子。你看看你，怎么下手就这么狠了？”
瞧瞧你妈我最近被骚扰得多厉害！
沈揖建议：“不如出国玩几个月。”
郁竹：“我已经定好行程了。”
私人飞机正在申请航线，到时候下来了，她就出去。
沈揖给他妈捶背：“辛苦了。”
郁竹哼哼：“摊上个不省心的儿子，我能怎么办？”
郁竹从来不掺和沈揖的决定，他爱干嘛干嘛，从小到大，这个儿子没让她烦心过。
而且，沈揖打小主意就很正，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
反言之，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会做到、做好。
苏未然救了郁竹以后，沈家与苏家就有了关系。
他们原还在想要如何回报，没想到苏海立刻携夫人上门，之后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沈家人悟了：只是想要钱，但不是直接要钱。
苏家想跨越阶层，想把公司做大，也想有更多的人脉。
这不算什么大事，舜华可以与潮海合作，沈家也能带着苏家在自己的人脉圈子里多转转。
至于苏家是否能真的起来，那就要看苏海本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