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杯酒解怨赌归处，旧物相向起新仇

百焘依旧静，但若是换了温戾这些熟悉此地环境之人再来看，竟会发现山体似乎小了一截。一旁的狰犳状貌亦是颇为狼狈，匍匐在地一副惊恐状，似是被方才的大战吓破了胆，心有余悸。

剑痴与剑老之间的师徒之战，虽然未能在天下人面前呈现，但从四周的断树残石不难看出盛况之烈。

纪天作气喘吁吁地跪在地，衣装半毁，发带残叶灰土，实在是狼狈至极，相比之下，纪彰天却是十分从容，衣装完好甚至已经坐在原先的桌前开始饮酒，经历了一番大战，酒桌还能完好，也不知是否是出于私心。

“再来！”纪天作见状一咬牙，起身再邀战，他心知自己身有残疾，即使师父身老孱弱，但经验与技法依旧在，自己应该是讨不到好处，孰料差距依旧如此大，实在教他傲心难复。

纪彰天刚刚才饮下一杯，面色红润，闻言当即摆手笑道：“你小子，断了一只手还是那么难缠，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纪天作一愣，以为师父是在嘲笑自己，恼羞成怒道：“你尚有余力，无需让我，方才的化剑也不到往常的三成，若是还认我这个徒弟，那便来好好打一场。”

纪彰天摇头，停杯严肃道：“我没让，只是老了，手脚不灵活。城里那小子的进步一日接一日，我体内的化剑之威也越来越小，若是与你再战，怕是要用尽气力才能完全击败你。”

他顿了顿，再叹气道:“天作，你和我不同，你手里的技巧和剑法都是自己多年苦练的结果，所谓天道酬勤，你便是天的作品，与我这般人不同，说难听点，我一手独步化剑便是偷来的，若是让我这等人毁了世上为数不多的天才，怕是死后连阎王也会朝我啐上几口。”

纪天作负手收剑，咬牙道：“你不会死的。三日之后，一切都会向往常一般，不变如初。”

“不变如初？”纪彰天缓缓站起，他的身体已差不多回到了正常状态，虽然不复童颜之态，却是体态佝偻，反而更是矮了。

“那我们师徒俩就在这山郊野间等上三日，若是我返老还童，就和你回那纪灵宗，继续做我潇洒快活的东殿剑老。若是我老成一盆黄土.....”他顿了顿，低头瞧着半空的酒坛子，笑着缓缓说道：“就把我放在一个酒坛子里埋在这山间。”

纪天作先是沉默不语，随即起身坐于笑盈盈的纪彰天对面，伸手道：“再来一杯。”

“啧，一来不是大打出手就是骗吃骗喝，我老头子真是欠你们的。”虽是嘴里嘟囔着，纪彰天还是老老实实为他的首席大弟子倒上了满满一杯酒。

纪天作一口闷，微醺：“你喝的酒，很辣。”

“那是因为你喝的不够多，喝多了，就苦了。”

“酒坛子要上好的潇云酿？”

“不，普通农家的酒坛子就好，不要裂开的。”

“好。”

两人面对着喝酒，你斟一杯我喝一杯，若有旁人，似乎认为年轻人方是师父，倒是老人谦卑的样子像徒弟了。

......

百焘山顶是一出戏，山下亦是另外一出戏。且说气势汹汹的纪诞举着弯刀碎颅锤要上山找纪天作好好算一账，一锤抡死了好几个莽蛇凶兽，却在上山路头被追赶来的纪葳蕤拦住了。

“你不准去！”

纪诞停锤，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听我一句劝，别拦我。”

“兄弟同门不能有什么话来好好说，你一定要兵戎相向呢？”纪葳蕤伸手阻拦，满目坚毅之色，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不懂……”

“那你就告诉我！”

“唉......”纪诞无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透露实情：“若是我和你说，从那年的锦琅镇树妖乱开始，到他受伤断臂离宗，都是他布的局，你还能像这般镇静吗？”

纪葳蕤一愣：“什么？”

“纪天作早就知道，只要陈和安一死，师父就能留在东殿，甚至升作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