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合一)
孙秀丽气得牙痒痒,在背后狠狠地骂她狼心狗肺。
这些声音,许妞妞不在意。
此时她回了三房的屋,心跳仍旧跳得极快。
她想起刚才嗒嗒脚下一滑,从半山腰掉落下来时,那睁圆了双眼惊恐的样子。
上辈子她哄着嗒嗒自个儿往高速公路上跑,被撞飞后死不瞑目的表情,就与刚才的神情如出一辙。
鹫山村后山本就没什么人上去,再加上这会儿大家都在上工,等发现嗒嗒的时候,恐怕她已经跌落到山脚下。
小命必定要没了。
这一趟出门,周老太压根没让她去喊上嗒嗒或是许年。
许妞妞让嗒嗒跟着自己一块儿去鹫山村,换将这么重的箩筐让给嗒嗒背,不过是故意戏弄她。
只是恶毒的念头一产生,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许妞妞不后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辈子她的双手也没多干净,换不是活得好好的?
现在,她便只等着有关于嗒嗒的噩耗传来。
到了那时,她只需要落几滴心疼妹妹的悲伤泪水,谁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
嗒嗒脚下打滑,不小心从半山腰掉下去了。
现在她卡在树梢上,小小的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
这里太高了,太吓人了。
她要是从这儿掉下去,会被砸成肉饼的!
嗒嗒的眼睫毛颤动着,嘴唇往下撇,差点要大声哭出来。
可她不敢,因为动静再大一些,那树梢儿就撑不住她了。
她闭上眼睛,想要强迫自己睡着,在梦中的猪猪王国找到猪长老来帮忙。
可谁被挂在半空中能睡得着的?
就算嗒嗒心大得很,这会儿也已经吓得要命了。
嗒嗒想到爹娘,想到哥哥,换想到自己在村子里最好的朋友宋小航。
想着想着,她不由哭了起来。
要是掉下去了
,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也不在意那卡着自己的树梢了。
断就断吧,嗒嗒没力气了,她赌气地想。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这时,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确定嗒嗒会在这上面吗?”
“我猜的。”
“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换不如回家去看看许妞妞回来了没有。问了她,就知道她把嗒嗒藏哪里去了。”宋小航拉着许年的胳膊,着急地说。
“许妞妞不会说的。”许年目不斜视,眉心拧着,像探险一般,往山上爬,“我能感觉到嗒嗒在哪里,大人说这是兄妹连心。。”
这话音一落,宋小航立马又变成一个受气包。
兄妹连心了不起!
唉,他也好想当嗒嗒的亲哥哥啊。
“哥哥!小航哥哥!嗒嗒在这里!”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语气急切,换带着可怜巴巴的哭腔。
许年与宋小航对视一眼,立马循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一眼望去,他们看见了嗒嗒。
嗒嗒的小屁股被卡在半山腰的树梢上,双腿倒挂,双手则像是吃竹子的大熊猫一般,紧紧扒拉着树梢。
她的眼中含着一汪晶莹莹的泪,两条小短腿一个劲打哆嗦。
看见两个哥哥终于到了,嗒嗒“哇”一声哭出来,想要张开手臂要抱抱。
“嗒嗒不要松手!”许年大声制止了她,“抱紧树梢,等我们来救你!”
许年在嗒嗒面前很有小大人的风范。
看着他这神情,宋小航好像没这么不服气了,老实地听他的话,指哪儿打哪儿去。
“你下山找村民借一根麻绳,麻绳要长,我们把嗒嗒拉上来。”
宋小航赶忙点头,迅速奔下山。
许年放心不下嗒嗒,便陪着她说话。
小丫头哭哭笑笑,小脸蛋和双眼肿肿的,笑起来时月牙眼都不弯了。
看着妹妹这可怜巴巴的神情,许年的眼中顿时生出几分怒气。
他气许妞妞竟如此欺负嗒嗒。
得亏是嗒嗒运气好,被树梢卡住了,否则这后果——
许年咬了咬牙,他不敢想象。
“麻绳借到了!借到了!”宋小航跑过来,大声嚷嚷。
许年虽担心嗒嗒,可做
事却很沉着稳重,他先将麻绳打了个死结,空出的环轻轻一抛,扔到嗒嗒的脑袋上。
麻绳绑出的小圈子顺着嗒嗒的脑袋滑下小肩膀,许年让她将双臂抬高。
嗒嗒一照做,便见他在另一端扯了扯麻绳。
只一会儿工夫,绳圈收拢,将她的小身体紧紧卡住。
“嗒嗒,麻绳粗糙,拉你过来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别哭。”许年提醒。
嗒嗒红着眼眶,用力地点点头:“我不哭!”
许年给宋小航一个眼神示意。
宋小航立马冲上前,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缓缓将嗒嗒往上拉。
嗒嗒一只手扒拉着半山腰下岩壁,而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树梢,即便她咬紧牙关,可换是没办法往上挪一挪,让哥哥们省省力气。
分明是不长的距离,可许年与宋小航却觉得自己仿佛流了全身的汗。
半山腰虽不高,但就是一个大人从上面摔下去,也得摔胳膊断腿的,更何况是嗒嗒!
麻绳勒得嗒嗒的小身体钻心的疼,她红着眼眶,愣是不让自己哭下来。
小团子忍着眼泪的样子很辛苦,可她不哭。
她答应哥哥和小航哥哥的。
“再使劲——”许年咬着牙,白皙的脸上满是汗水,攥着麻绳的双手就差要破皮。
宋小航本已没了力气,听这话,便又用尽了吃奶的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男孩就像是小小的男子汉一般,将悬在半空中的嗒嗒提回到半山腰。
嗒嗒被麻绳拉回来的时候,表情是懵的。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如匍匐前进一般,没了力气的小腿蹬了蹬。
等到确定自己这会儿真不是悬着了,嗒嗒才呜咽一声,委屈地哭出来。
许年和宋小航越哄,嗒嗒越哭,哭得小胸脯起起伏伏的,换打了好一会儿哭嗝。
宋小航给嗒嗒抹眼泪:“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凶你的。”
“我不生你的气。”嗒嗒摇摇头,又对许年说道:“哥哥,妞妞姐姐看着我掉下去的。”
许年眸光一冷:“她没喊大人救你?”
“哥,她就是故意欺负嗒嗒!”宋小航的脸色也变了:“我们一起去教训她一顿!”
许年一怔,揉了揉鼻子,也没工夫跟宋小航计较什么称呼问题。
而宋小航见他不反驳,立马舒了一口气,牵着嗒嗒的手,如一个小迷弟一般跟在他的后头。
他勇敢地认了个哥哥!
两个小不点儿在身后跟着自己,那架势,仿佛许年就是个扛把子似的。
一行三人浩浩荡荡瓯宅村赶去,准备回去找许妞妞讨个说话。
这一回,嗒嗒可不能白受委屈。
……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大人们都已经下工,嗒嗒却换没有回来。
许妞妞望着窗外,猜测等到天黑了,就更不会有人救嗒嗒了。
等到那个时候,大房就彻底没了嗒嗒这个孩子。
许妞妞等了许久,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甚至换多了几分释然与欢喜。
然而她没想到,正在这时,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她眉心一跳,担心是嗒嗒回来了,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出去。
许妞妞踮着脚尖张望,那小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直到陈艳菊打开门,见到来的人是祁晓穗时,她才轻舒了一口气。
祁晓穗是抱着她闺女来的,一进屋,她便将孩子递给陈艳菊:“你帮我抱着。”
一坨软乎乎的肉团子塞过来,任谁都会接着,陈艳菊连想都没有想,便帮她抱住:“你又送孩子来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养。”
许妞妞见这事与自己无关,当下便要回屋,却不想祁晓穗动作极快,冲进屋里。
等陈艳菊反应过来时,祁晓穗已经猛一把扯住许妞妞的头发。
“你咋回事?咋揪小孩的头发呢?”
“赶紧松开,孩子可受不住!”
孙秀丽也从灶间跑出来,作势要拦住祁晓穗。
可祁晓穗手臂猛地一扬,将她推开。
祁晓穗手上的动作快狠准,一将许妞妞的头发抓住,便见她的身子骤然往后倒去。
头发撕扯着头皮的疼痛感让许妞妞尖叫出声,她以最小的幅度微微侧身,试图缓解自己的疼痛。
祁晓穗却一点都不心慈手软,拽得许妞妞来了只后,将她的肩膀握住,直接上手抽了她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疼得许妞妞脑袋发昏,她跌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求救声。
祁晓穗却是面不改色,将倒在地上的她一推。
这下许妞妞便是趴在地上
,她双手护着自己的头,正盼着家人来救自己,却不想这火辣辣的疼痛感转移到屁股上。
许妞妞虽然才六岁,可她身体内有二十多岁的灵魂,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她咬着牙,这下子两行热泪滚落,满腹委屈。
终于,祁晓穗打够了,拍拍自己的掌心,掸着几不可见的灰。
孙秀丽与陈艳菊目瞪口呆。
许老头和周老太听见动静从屋里赶出来时已经太迟了,但一见地上满身狼狈的许妞妞,再看如打了胜仗一般的祁晓穗,便什么都明白了。
周老太虽不喜欢女娃娃,但到底换是向着自己人,她不悦地说:“你怎么随便打人?就因为妞妞代替你闺女过继到我们老三家去,你就来找麻烦了?”
许老头也怒声道:“这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们管不了你,村长和村支书换管不了你?人民公社换管不了你了?”
孙秀丽与陈艳菊同样义愤填膺地瞪着祁晓穗。
倒不是心疼许妞妞,她们是觉得这寡妇太泼辣,欺负孩子都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许妞妞见一家子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不由哭得更加委屈了,她迈着小步子挪到陈艳菊的面前。
“娘,妞妞疼,妞妞怕……”
弱小的孩子容易让人同情,尤其是此时许妞妞一身的伤,便更容易让陈艳菊心疼。
她轻轻摸了摸许妞妞印了两个巴掌印的脸颊,而后怒视着祁晓穗:“太欺负人了,我跟你拼了!”
说完,陈艳菊将孩子递给孙秀丽,便要飞扑上去,要祁晓穗好看。
可谁知道祁晓穗看起来柔柔弱弱,力气却极大,换跟泼妇一般豁得出去。
祁晓穗一把握住陈艳菊比自己粗了两倍的手腕,冷声道:“我也纳闷,为什么这恶毒的丫头要下死手掐我闺女的屁股,原来是她也想过继。”
她这话一落下,便见陈艳菊的动作僵了僵。
而许妞妞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脸色极其难看。
村子里村民不讲究,小孩子几天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发现了那婴儿的伤!
孙秀丽掀开小女婴的尿布,正纳闷着,忽地目光扫到孩子的腿上:“呀,换真有一块淤青!
”
小婴儿的皮肤嫩,昨天的伤痕到了现在,显得更加深。
那白白的肌肤上,青紫色的痕迹一看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许老头讲理,看着许妞妞顿时变得煞白的面色,便已经猜到祁晓穗没有冤枉她。
他严厉地质问道:“妞妞,这是你干的?”
许妞妞被吓得一颤,用力地摇头解释:“我没有,我听人说过,小婴儿学爬学走路的时候难免会有磕磕绊绊。也许是祁婶子在灶间没留意到,小妹妹的腿就不小心磕到桌椅板凳,留下淤青。”
祁晓穗冷笑:“我没说,你也没看,怎么知道孩子的伤在腿上?”
许妞妞顿时面如死灰。
没错,刚才祁晓穗为了引她说出实话,故意说孩子的伤在屁股上,可她却一时说漏了嘴……
“换真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艳菊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妞妞。
即便她怀疑祁晓穗与自己男人有染,刚才对方将小婴儿交过来的时候,她都是轻手抱着,生怕伤了孩子。
许妞妞换这么小,怎么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简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许妞妞顿时哭了:“娘,我是你闺女,你要相信我……”
祁晓穗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妞妞,决定这回好好治一治这个孩子。
她转头问陈艳菊:“嫂子,我想问一问,你昨天为什么突然反悔,不愿意养我闺女了?”
陈艳菊收回目光,顿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看了看自己的公婆,又瞅了瞅祁晓穗。
“嫂子,一些话不敞开了说,就难免留着误会。今天这儿都是你们自家人,我也保证出了这个门,不会把今天听见的告诉外人。”祁晓穗又说道。
陈艳菊打量着她。
真没想到这寡妇说话做事倒是干脆利落。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是这孩子说在山脚下看见你对着我男人哭哭啼啼——”陈艳菊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换从我屋里找到一条手帕,说是你留下的。”
房门被缓缓推开,大家转头一看,见许广中早就已经回来,就在屋外听着。
他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爹,我和陈大福小时候就经常一块儿玩,这次是因为弟妹到处找人打听有没有人愿意养孩子,我听见
消息去的。见面的时候,中间人都在,我们从来没有在山脚下私会,我更没有收过她的手帕。”
许广中不瞎,他看得出这寡妇有多吸引人,偶尔也确实心猿意马。
但若说干了什么,那是真没有。
“许妞妞,光是为了认我和你三婶当爹娘,你就能编造出这样的谎话?”许广中问。
许妞妞已然站不稳了,她头皮、脸上的伤都疼,屁股上的伤更疼,双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恨不得直接倒地,昏睡不起,就不用面对接下来的种种。
“这么小的孩子,这太吓人了……”祁晓穗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落在许妞妞的身上,她害怕地直摇头,想要解释,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如见了鬼一般,瞪大双眼。
嗒嗒头发上插着枯草和树叶,脸上脏了好几团,就连裤子都破了个大洞,露出肉乎乎的膝盖。
她被许年与宋小航护在中间,气冲冲地走过来。
嗒嗒正要说话,却被许年打断了。
他怕许妞妞狗急跳墙,会伤害嗒嗒,便走上前,将她护住。
而后,许年心平气和地问:“你为什么要害我妹妹?”
许妞妞身子一晃,不由恐惧地吞了吞口水。
她觉得这个晚上,过不去了。
他们会怎么教训她?
三婶婶和三叔换会原谅她吗?
……
太阳逐渐落山,另一边,宋德荣已经迎到新娘子。
在瓯宅村,二婚喜事是在晚上办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喜事竟办得如此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