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121 章
少年哽咽着说完，起身朝洛金玉走来。
洛金玉顿时愣住了。
这少年眉目间和那个黑衣神官很相似，不过如今尚未长开。
接下来，洛金玉面前不断变换场面，皆是跟随这少年所至。
他眼看着这少年下山后四处碰壁，屡屡落难。
洛金玉逐渐明白少年与那妇人身世——
妇人本是猎户家姑娘，还未成亲，忽然有了身孕，却迟迟不见男人来认，问她也不肯说。猎户一咬牙，也不舍得拿亲闺女怎么样，只得认了，叫她好好怀胎生下来。
十月怀胎，这姑娘生下了一只狐面人身的怪物。稳婆尖叫一声，扭头就跑，见人就嚷，不到半夜，全村都知道了。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等诡异之事。恰逢蝗灾突发，村中长寿老人也忽然离世，种种巧合联系一起，他们认为都与这怪胎脱不了干系，便决定要烧死这怪物。
姑娘爱子情深，抱着孩子逃入深山。
后来那姑娘过世，半人半狐的少年下山，他先来到山脚村落，不慎露了狐狸尾巴，被村民逮住，又要将他烧死。
少年好容易逃出来，去了远一些的城镇中，却又几次三番被歹人哄去卖身，更有些人对他行不轨之事。
这少年起初懵懂天真，总是被骗。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了世间艰险，又本就聪慧狡黠，很快就学会了自保。接着，还学会了“反将一军”。
后来，他再不会被人欺负，相反，他能游刃有余地玩弄人心。
他发现自己不能直接伤害人族，否则自个儿也要受到大小不一的天道惩罚。因此，他钻起了天道的空子。他利用挑拨离间等法子让人去替他害人。以往欺辱过他和他娘的，他一个都不放过，皆弄得家破人亡，处处血流成河。
这少年将旧仇报完，去到别地，陆续拜入几处小修真门派，扮作柔弱模样勾引门内诸人，吸取他人功力，偷学各派秘术。待这门派失去价值，他便会假死脱身，再去别地故技重施。
直到这名叫胡离的少年在某一日听到别人提起了宋凌。
“这次灵境历险我真不想去，可掌门非要争面子。咱们几斤几两，他心中没数吗？”
“别担心，师兄，我听人说，若真不想在灵境中认真历练，只想保身的话，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跟在宋凌道长的身后。”
“宋凌？你说浮门那个宋凌？”
“还能有谁？我也是听其他道友说的，这宋凌是灵狐族少族长，少年持重，法力高深。别看他平时不爱搭理人，可过去几次在灵境之中有别派道友向他求助，他都会顺手照拂。”
灵狐族少族长，宋凌，玄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六界皆知的好名声，灵狐族千百年来最被人寄予厚望之辈——胡离同父异母的弟弟。
胡离想方设法混入了灵境历险的队伍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这好弟弟。
只见他白衣胜雪、端肃华贵、不苟言笑，浑身上下皆是令人凛然不敢侵犯之感。
当年灵狐族族长宋千里与胡离的母亲花前月下，许了前世今生，说得天花乱坠，然后，他就不告而别，留下已有了身孕的人族姑娘独自面对风言冷雨，更在诞下半人半狐的怪物后，为保婴孩性命，只能躲在深山老林中十几年，风餐露宿，直到死去。胡离独自出山后，亦是遍尝人间凄苦。
宋千里呢？
他回去族中，娶了夫人，生下了人人称誉的少族长宋凌。娇妻好儿，一家三口，何其风光。
——凭什么？！
他不配！他们三个，都不配！
胡离怀揣着这番怨恨不满，设计一番，成功地“捡到”了重伤的宋凌。
趁宋凌受伤，法力暂且封印，胡离用精湛幻术假扮成他的同门师弟玉衡，瞒过了他。
洛金玉在梦境中既能看见种种前缘事端，又能感受到来自胡离的情绪感受，到了此处，哪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宋凌定下终身之人确实并非是自己的前世玉衡道长，而是——
胡离一面哄骗宋凌，一面去山洞外寻了一只再丑陋不过的灵境中的低等怪物，将其带到宋凌面前……
洛金玉不敢多看那荒谬场面，身不能动，只能闭上眼睛，耳边却仍能听见声音，顿时面红耳赤，又惊又慌。
忽然，荒唐声响停歇，只听得风吹鸟叫。洛金玉试探着睁开眼睛，见那胡离与晦暗浑浊的灵境景色皆不见了，面前是一片蓝天绿草。
在这幽静漂亮的山谷中，洛金玉见到了一位与自己相貌极为相似的白衣道人。
他猜，这大约就是自己的前世，那位玉衡道长。
玉衡本正在采药，忽然听得几只麻雀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聊天，说刚刚在南面山头见着了一个濒死的丑八怪凡人。
玉衡寻去南面山头，拨开草丛，果然见到了一个凡人藏在其中。
那人浑身血污，衣衫褴褛，蜷缩成一团。听到声音，身子一震，将头越发往土里钻。
玉衡低声道：“你不必怕，我不伤害你。”
他走过去两步，见那人怕得厉害，只好停下来，从百宝袋中取出两小罐丹丸与一囊清水、几颗果子，放在地上，和气道：“你受了重伤，这有些药，一日三次，每次一颗，清水服用，吃完就好了。不知你如何进到这深山中的，但这山间猛兽精怪颇多，不是你该来之地，你最好早日离开。”
那人继续埋着头，不回应。
玉衡试探着上前一步：“或者，我送你出山——”
他话音未落，那人从喉咙眼儿里沉沉地发出了呜呜声音，像极了山间野兽威胁敌人时的呼声。
玉衡见状，摇了摇头：“那你自便。”
话虽那么说，玉衡回去洞府后，仍挂心那凡人，翌日便又去到南面山头，见那人蜷缩在附近树下，听到声音，背对着玉衡，抱住头，往树底使劲儿钻。
玉衡见丹药动过，水囊扁了，果子也不见了，这才放心，将新的水囊与吃食放在地上，没说话就走了。
第三日，又是如此。
第四日，玉衡仍在那个时间去，却不见了那人族。
他凝神听了听，忽地身形一闪，眨眼间来到了一棵老树旁，歪着头看过去，与躲在树后偷看他的那人四目相对。
那人眼睛都瞪圆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容易回过神来，喉咙里又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呼噜声。这次却并非恐吓，更像是恐惧。
这人一面恐惧，一面扭头，四肢并用跑进了草丛中，趴在里面，小心观察。
玉衡见过凡人，却没见过这样的。分明是人，却和野兽似的，不说话，还用四肢奔跑，实在奇怪。
他想了想，道：“你若好了就出去。沿着这条小溪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药谷的方向去，可走出去十几步，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再次敏捷地钻入草丛的那人，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不说话，静静地蹲在那。
玉衡不喜也不怒，掐了个遁身诀，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人愣愣地看着，许久才从草丛里出来，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他便耷拉着乱糟糟的脑袋，又回去了树下。
玉衡是石头所化，无心无情，救那凡人是因天然善意，见人已经好了，便不再去南面山头。
谁料几日过后，玉衡循例去门中送丹药，却见到一些内门弟子聚在大殿前议论。最中央的是宋凌师兄的小弟子真虚子，这少年在浮云观长大，这几年显露出了筋骨仙缘，前不久才被送来内门。
真虚子年方十岁，生得浓眉大眼，很精神，人则聒噪得很，话多，且还嗓门大。玉衡远远路过，都能听见真虚子的声音。
他道：“你们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我还赶着摘了灵气果给师父送去呢。若误了时候，他还不得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