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金玉,咱家知你重情义，你感激咱家对你所谓恩情，甚至感念咱家对你的痴心真意,咱家知道你有如此心意,已是够了。咱家不骗你,也骗不过你,咱家过去、如今、以后，始终都对你一片深情，永愿为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只要你一声令下，咱家甘为牛马走狗受你驱使,可你永远无需为此回报咱家任何万一。只要你好好站在那儿,继续做你神仙一般的洛金玉,走你该走之路,做你该做之事,为百姓、做贤良、留青史,就够咱家含笑九泉了。”

洛金玉怔住,许久没有说话。

沈无疾见终于镇住了他，也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心中是何等滋味,只知前功不能弃,继续道：“昨日咱家又胡搅蛮缠，叫你发了誓。那誓是咱家逼迫你发的，不算数。喻怀良轻易不会出手，他如今强为你出头,必是极欣赏你的。待你冤情洗清，再入考场，顺理成章成他门生,咱家猜他就算不将孙女儿嫁你，也会为你寻其他贵门千金。

曹贼已倒，皇上需要扶持一批新近入朝、根基浅、却又拿得出手的年轻官员为己所用，咱家向他提议过寻访当年受曹贼所害的忠良贤臣之后。届时，第一个翻的便是你崔家的案。崔大人清誉满天下，你也是年少有名，你入朝后，谁也会待你敬重。再往后，你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不该说的话，你再别说了，明白了吗？咱家也吩咐下去了，日后来福他们不会再乱叫你。”

洛金玉仍然怔怔地看着他。

沈无疾见他许久不说话，犹豫一下，转身匆匆地出去了。

洛金玉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懵懂又茫然。

沈无疾于他而言是一篇极难读懂的文章。明明是沈无疾先闹着叫着要做夫妻，他不愿意，沈无疾就胡搅蛮缠，可如今他愿意了，沈无疾却又说东说西，不愿意。

若是沈无疾移情别恋，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沈无疾又说没变心，又不愿应亲，为什么？只是为了喻阁老吗？

洛金玉想起沈无疾数次提起的喻阁老的孙女儿喻皎皎。

难道，喻阁老当真有意要为自己做主婚事？

喻阁老这类贤良文臣，再如何与沈无疾面上交好，内里也是绝不能真成自己人的。且沈无疾也不重自个儿形象，在外怎么看都是奸宦一类，谁与他真心亲近，必然会被打上阉党一派的烙印。届时，不一定就在朝中无路可走，但也绝没有入喻阁老门下的可能了。

洛金玉并不知道沈无疾更多是耿耿于曹御医所说的“移情”一事，只当沈无疾是为自己名声着想。

他默然叹息，去到沈无疾窗前，与坐在那发呆的沈无疾四目相对。

沈无疾：“……”

今日这洛金玉忒不对劲，居然还追出来了？！这是他轴劲儿上来了吗？

洛金玉还真是骨子里那轴劲儿上来了。他既已说服自己要和沈无疾成亲，又见沈无疾一心为自己着想，越发坚定心意，对沈无疾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可我并不在乎。”

沈无疾：“……”

“我本就无心仕途。翻案一事，若我事先知情，早劝你不必徒劳。只是事情已有，又牵涉到你，我才配合。其实，于我而言，翻与不翻已没有意义，就算证明了我的清白，也再回不到三年前。”洛金玉淡淡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一下，补充道，“不过，若你想让我入朝为官，待翻案过后，我私事也了了，我愿意为你去参加科考。”

洛金玉暗道：虽沈无疾家底殷实，可自己哪有光靠沈无疾俸禄生活的道理。然则，自己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手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好，若不为官，大概只能开私塾教书了。

开私塾倒也是一件好事，他若为官也是两袖清风，恐怕和做私塾先生在收入上差不了许多。只是，若沈无疾更喜见他为官，这等并不违背道义伦理之事，他就也不妨从善如流。夫妻之间，大约就该这样相互敬重意见。

见沈无疾迟迟不语，洛金玉温和道：“我知你惧人日后说我攀附阉党，可你又不是曹国忠，不做祸国殃民之事，又如何该被这样辱称？若没这样辱称，你也不过司礼监掌印，实在要说，也是说我攀附司礼监。可司礼监与内阁皆乃皇上所设官职，难道我攀附内阁，就要比攀附司礼监更高人一等吗？”

沈无疾：“……”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但细想起来，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洛金玉认真无比地道：“何况，若你仍有乖僻行为，我私下阻不住你，定比吴大人参得你更狠。我本意绝不愿攀附任何党派，无论是你沈公公，抑或喻阁老及任何人。我为官只为忠君善民，任何人提出举措是对，于社稷有益，我便赞同；举措只为私心，陷皇上于不义、百姓于水火，我便反对到底。到时，所有人也会知道，我洛金玉无党无派，于政事上孑然一身。所以，你的那些担忧，皆是多余。”

沈无疾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可终是没打断洛金玉，因他见着了洛金玉眼中的光芒。

从洛金玉说“我本意绝不愿攀附任何党派”始，或许洛金玉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隐隐间，三年前那个傲骨凛凛的洛子石又回来了。

只是，这闪烁不定的光芒在洛金玉眼中出现的时候不长，仿佛风中飘忽的微弱烛光。说完那几句话，烛光又暗淡下去。

洛金玉看着沈无疾，彬彬有礼地问：“所以，现在你愿意与我商议婚事了吗？”

沈无疾觉得自己或许是出现了错觉，错觉在洛金玉这份彬彬有礼中，仿佛暗藏了“你休得再许多废话搪塞扭捏，左右要成的事，浪费时间做什么”这样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