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息镜湖
长白雪岭
在昼夜不停歇的马车换乘为雪橇之后,这是莫邪泷璃昏睡的第三天。
皑皑白雪一望无垠,在冬阳的照耀之下,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好似琼冰白玉堆砌而成的峰峦叠嶂,十分壮美。
两乘由四匹狼狗拉着的雪橇自由滑行在山脉间,耳边风声潇潇,似唱似和。
祝鼎飞拉了拉披风,把怀里的人裹得紧紧地,一片雪花调皮地飞落在怀中人浓密的睫毛上,那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一只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泷璃,我们快要到了。”
祝鼎飞低头凝视着她,双眸深邃如海。
后面一乘雪橇上坐的是杜寒一与青从阙。
“我还是第一次来长白雪岭,没想到这里竟如此壮美!”
走出了纷扰的大都,奔向希望的前路,青从阙感到身心轻松了些许。
杜寒一望着远山,目光澄澈无比:
“大智山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嫣红深翠,可这里已然冰天雪地,着实另有一番风景。”
“你,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她轻悄悄地问。
“不多,两年而已。”
他的声音温润平静。
“你也如同泷璃一样,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喊,分不清站在眼前的人吗?”
杜寒一一震,她心思如此细腻,把之前莫邪泷璃魔性发作时他说的话记下了。
“会。”
他轻描淡写,她双眼负痛。
“反噬之痛,痛入骨髓吗?”
她不禁泪盈于睫。
他伸手想帮她拭去泪珠,手却停在半空,缓缓放下。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时太小,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依稀记得,只要师父一抱我,就什么痛都忘记了。”
蚀骨之痛,岂能忘记!
青从阙转头不看他,强颜欢笑道:
“想不到师伯还有如此慈爱亲昵的一面啊?我记得他老人家是非常严厉肃穆的。”
“是啊,他老人家对祝师弟和降灵尤其严苛,对我和唐师妹却是非常和蔼。说到唐师妹,这一次,祝师弟可是重重伤到了她。”
杜寒一轻轻叹息。
“临行前,我看到她在花树下黯自神伤,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青从阙眉眼低垂,“这次我站在祝师兄这边,确是因为泷璃不该再承受诸多锥心之痛,她失去的太多。”
“我知道,放心,她们都会好起来的。”杜寒一凝神望着她的侧脸,语气安定从容,“自小就是这般光景,祝师弟永远在奔跑不止,唐师妹则追逐不息,大概已成一种习以为常的习惯,人世间总有聚散,待兀笑想清楚就明白了。”
“我相信。”终于是雨过天晴的话题,他不想提及,她就忽略过吧,能给他一片晴天不是更好嘛,“儿时的祝师兄太顽皮,简直可以用不受管束来形容。”
“他亦是让师父最头疼的弟子,倔强,反叛,但悟性最高,功夫最好,呼朋引伴,胆大妄为,活力无限。”
杜寒一蓝眸熠熠,眉宇舒展。
而你却总是虚弱,喝药调养,病恹恹地坐在一个角落,眨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们上蹿下跳、闯祸被罚,永远那么笑意深深。你的童年一直是如此......青从阙深深埋下了头,心里陡然绞痛着。
“你冷吗?”
杜寒一发觉她的异样,把披风拉过来。
青从阙闭着眼,向里挤了挤:
“我只是困了。”
“那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杜寒一低头,只见她的黑发随风飘扬,衬着漫山的白雪,分外好看。
“嗯。”青从阙点头。
少时,身侧的人儿鼻息均匀,这几天连夜赶路,想必她是累坏了。
雪院
莫邪泷璃醒来是在两个时辰后,眼前是陌生的木床,陌生的摆设,四周环绕着寒冷的空气。
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脑海中陆续闪过段段画面:乌云涌动,红光炸泄,血色双瞳,云衾的尸体!
“云衾!”
她拔腿就往外冲去,开门之际狠狠撞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泷璃你醒了。”
祝鼎飞舒了一大口气。
莫邪泷璃恍惚记得自己最后躺在他的怀里,她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回忆。
祝鼎飞扶住她的肩膀,黑眸镇定:
“不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眼凝视他,半晌,凄凄然:
“云衾,死了吗?”
“她走了,但她希望你为她好好活下去,你必须振作起来。”
他目色沉痛。
“我失去了云衾,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是我?我不要振作了,我再也不能振作了!”
她痛心疾首,泪雨滂沱,曾几何时莫邪云衾是自己坚强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他亦跟着她心痛:
“如何可以替代你?”
紧紧搂住她,让她在怀里煎熬挣扎。
“云衾当时该有多么绝望和害怕!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相比我答应要带她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陪她着下棋钓鱼,教她作画绢花,竟一样没有做到,我好悔好恨啊!”
眼泪肆意的倾泄之后是泣不成声的悲恸。
“我明白你的愧疚,明白你的后悔,可你知道吗,云衾是阴差阳错为你去得梧桐亭,你更加不能放弃自己,为了云衾。”
让伤口最快愈合的方法是及时剖析事实,让她痛定思痛。
“吾绿舒!你就是一个恶魔!她才十四岁啊......你要我的性命,拿去好了,为什么是云衾?为什么?”莫邪泷璃虚脱地瘫在他怀里,只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眸,毫无生气,“一次一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离开,无能为力,无法挽回,我厌倦了这种的感觉,我的云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