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解(下)
可是情势紧迫,瞿宇虽知不该接,又怎能不接?他一出手就受制,已落下风,那人似已算好他的出招一般,掌力一催,瞿宇瞬间须眉皆绿。照理,受这一掌之力他该借力退后以消来势才对,无奈他左腕又被那人右手扣住,右掌也只有任那人左手胶住,左右半边身同时受力,却是一扯一推,偏那‘阴沉竹’的掌力以阴寒著称,瞿宇只觉右手一股阴气直压入心脏,而左手少阴肺经中又有一股凉气要把自己心脉中的真气从左手关脉中抽走。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只要一口气泄了、立成废人,奋起内劲,咬牙苦撑,但全身骨节,却“噼噼叭叭”爆响起来,旁边识货的刘万乘已惊道:“不好,他这‘阴沉竹’掌力中还掺得有‘一雷天下响’的内功。”
众人都见识过瞿宇武功,包括吴四与李伴湘,知道其造诣只怕与自己不会相差,哪想到他一出手就败象已成,且命在须臾。郭千寿颇为直烈,他在瞿宇手下受了伤,但外敌当前,小隙可恕,他对刘万乘道:“我们得出手。”
刘万乘沉吟了下,郭千寿已叫道:“先御外侮,要不这小子就被毁了,以后想找他算帐也算不成。”
说着叫道:“看掌,”双掌已向那人后心印去。刘万乘却不出声。他知对手极强,救人要紧,顾不得江湖规矩,望见桌上铁枪,一伸手抄过,使了一招“兜头盖脸”,直向那人头上砸去。
他两人出手攻敌,与那人同坐一桌的另外两人却面含微笑,一动不动,似极有信心。却见那人双手依旧不肯放开瞿宇,却一脚向后踹去,枪长足短,但他这一脚专踢枪杆得力之处。刘万乘就觉手中一沉,那人已踢中,枪一荡开,那人得空,还有闲隙以另一脚逼退郭千寿。转眼数招,郭、刘二人丝毫占不到便宜,瞿宇却已气若游丝。
郭千寿道:“杨师弟,你别心念小隙,还不出手?”
那边杨兆基道:“这小子得罪了我,我凭什么出手?”
郭千寿道:“你再不出手,liù • hé门就整个被毁了。”
杨兆基道:“毁就毁,他是门主,他的liù • hé门,与我何干。”他词色冰冷,郭千寿一愣,旁人也真以为杨兆基真的作壁上观了。就在郭千寿一愣、瞿宇一忿、旁人误认之际,杨兆基终于见到那人一处破绽,他口里虽冷言相拒,手下却不迟疑,已一跃而起,直击那人头顶。那人“咦”地一声,头一摆,瞿宇才觉得身上压力一轻。可惜一轻之后又重,那人已避过杨兆基一击,重又加力,一意要废了瞿宇。杨兆基空中叫道:“刘师兄,你打他双腿,郭师兄,招呼他后心。”他自己一跃而退,却是退上横梁,再扑击而下。郭千寿会意,专攻那人后心;刘万乘则长击短挑,盘打那人双腿。一时liù • hé门中,瞿宇被那人拖住双手,郭、刘、杨三师兄弟却往返进击,一门四杰,共斗江湖奇客。
瞿宇只觉身上所受压力越来越重,那人似乎能把他三位师叔的劲力借势传来,瞿宇待喊,可惜却已呼喊不出,眼看无幸。那边桌上为首之人忽道:“于师弟,够了,制住他们就行了,先别伤他们性命。”
那人应了一声,已有得胜之机,就待出手。这时,一直未曾出手的冷超忽看准时机,一把向瞿宇背后抓去。瞿宇只觉一股阴阳和和的内力从后心传入,顺右臂少阳脉直到手掌,凝住不动,待后面三四股内力一到,叠嶂层峦,累累相加,其势猛增,才猛然一爆。粘住他的右掌就被弹开了。那一人一惊,瞿宇左手被扣之腕也已被冷超以小擒拿解开。冷超救人之后,并不攻敌,返身就退,瞿宇才待说话,冷超已道:“瞿师哥,凝气。”
瞿宇一惊,才觉胸口中阴沉竹内劲如汤如沸。冷超一手抚着他后心,帮他压制。
那人见瞿宇已被救出,心中一愕,正好郭、刘、杨三位攻到,他无暇返击,一脚踢开刘万乘手中铁枪,一手击退杨兆基,另一足足尖却趁乱踢在郭千寿足三里穴上,郭千寿左足一软,当场摔倒、半身麻痹。那人还待下手,座上他师兄道:“于师弟,够了。”
那于姓之人才一拂衣衫,一跃回桌,与桌上二人对视一笑,得意洋洋,直视屋内众人如无物。
李伴湘与那吴四心中齐齐大惊,情知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见那三人望向易杯酒,面上大有得色。易杯酒却神色不动,那人见自己如此出手,还撼不动他的镇定,心中更忿,嘿嘿道:“嘿嘿,瞿老头子生前之债未清,你既接过帐本,那就该你还了。”
易杯酒淡淡道:“噢?”
那人已冷声道:“秦丞相要问你一句话,想让你淮上人马都投入他的门下,你应是不应?”
易杯酒默然不语。
沈放与三娘对望一眼,他们早知秦丞相势力熏天,却没想到他触角也已伸到江北。那三人据众人口气疑是江南文家的,看来他对江湖人物也网罗者众。众人都要看易敛如何做答,只见易敛这时看看日影,从怀里掏出年杯子。杯子不大,木制的,想是用久了,十分光润。易敛将它放在手里轻轻把玩,然后才缓缓道:“秦丞相高居庙堂,瞿老英雄却是liù • hé门主,远在江湖,秦丞相延揽江湖人物何用?”
那人面上冷意一闪,嘿嘿道:“告诉你无妨——只为近来,袁老大闹得实在太不象话了,苏淅闽赣、两湖二广,川南黔北,到处罗网密张,东南半壁,几乎已尽入他掌握了。秦丞相看不惯他的张狂,所以要招的几个江湖人士来用用。”
易杯酒淡淡道:“所以你们江南文家就闻风而动?”
那人“嘿”然一笑,不置可否。顿了下,只听那边那人道:“秦丞相所问那句话,你倒底答是不答应?”
易杯酒低头喝茶、似没听见。那人脸上已有要爆发的神色,却还是勉强按捺道:“你答不答应?”
易敛依旧不理,良久才抬眼淡淡道:“他配吗?”
他此言一出,虽声音很轻,却似重重落入堂中,砸得众人耳膜生疼。堂上人齐齐把双眼盯到他身上。要知众人虽在江湖,却几乎没谁肯跟秦桧公然作对的。秦相之势力,当时真是权倾朝野,要杀要剐,予取予求。众人虽在江湖,对他也极为忌惮,连沈放这等名门望族,耿苍怀那等江湖奇侠,都被他迫得远避于野,怕是很少有人会反问他一句:“他配吗?”
文家那三人腾地站起,但为首之人勉强压着火气,道:“秦丞相还说:如果他不肯投入我门下,那是他的傲气,问问他:合作如何?”
易杯酒形容淡澹,这回答得更干脆简断:“不!”
文家三人面上绿气就一盛,以江南文家的家世声威,秦丞相待之都未象对从未会面的易杯酒这么客气。——见秦桧这么重视淮上,文家中人早已是忿恨于心。他们很担心易杯酒答应合作,所以一直出言不逊。但又很难想象,以秦桧之势,优言相招,会有人不答应。但易杯酒的不答应却更让他们气忿——我已皆醉,你何独醒?我已同浊,你何独清?——这一种心理的反激更大。只听那人道:“好!好胆色。只是秦丞相说:我已放了十七万两银子给他们,如果想要,还有更多。我只要他一句话,答应则两利,他要不认为是两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