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一吼之下,邹爸爸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住了口。
毕竟那位“不太好的朋友”就躺在旁边——即使má • zuì还没过——涵养制止了他继续骂下去。
但邹迟从小是个刺儿头,出车祸可以一时心虚不反驳,让他安安分分地听老爸污蔑好友却是万万不能,当时就嚷嚷开了:“阿云哪儿不好了?是,我知道他以前风评不太行,可你还不许人‘改邪归正’了?再说,你以为你儿子风评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邹父:“你还有脸说?!”
“有什么没脸的,我最近可啥都没干,照样有人在外面说我去这儿玩去那儿玩不学好的。”邹迟嘟嘟哝哝地说,“嘴长别人身上,我又管不住。你都混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人言可畏’,舆论不能轻信的道理?还要我来讲。”
“你!”
邹迟他爹被他气得肝胆皆沸、怒火中烧,手高高地抬了起来,但看儿子身上满是绷带,没几块好肉,又实在打不下手,于是犹豫再三,最终往他脑门儿上重重嘣了个毛栗。
“一把年纪了!”他吼道,“能不能学点好!跟你爸顶嘴!”
邹迟疼得嘶哑咧嘴,朝他老爹做了个不服的鬼脸:“谁让你先说我朋友的。”
邹迟就这个德行,邹父倒也习惯了。毛栗敲了,气也气过了,见儿子活蹦乱跳地还能怼人,赶来医院那一路上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说:“不过,我没想到樊家那个老四也能和你们玩到一起,被牵扯进这件事,想来樊家会做出点反应,到时候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老爸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就当是帮你出气了。”
“……”邹迟一脸嫌弃,“太没有诚意了吧!”
“你还要多有诚意?这事儿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你不如庆幸下这次樊野跟你们一辆车,不然,你爸我最多去找丁永胜那个老东西要一点赔偿。”
这道理邹迟也知道,他家和丁家的情况其实差不多,说不上谁压谁一头。他能替好友出头,他爸却有诸多顾忌,不能任性行事。
好在有樊野。
邹迟偷笑一声:“嘿嘿,那你放心,这次樊家肯定会狠狠‘打击报复’的!”
罗婉馨那个疯子小三就应该和她的疯儿子一起打包送进臭水沟里,他暗搓搓地想。
邹父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说起来,樊野那个孩子是出了名的稳重,能陪你们一起胡闹?既然像你说的,这次的事情完全是丁家内部纠纷,他不过是受了牵连……来的时候我听见医生说,人没出太大事,既如此,就算是樊家也不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吧?”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樊家不能算只手遮天,盼着他家出点什么事好踩上一脚的人只多不少,小题大作针对丁家可以,后面可能会面对的事情就比较复杂。
师出无名,在哪儿都站不住脚。
“这你就不懂了。”邹迟斜了他爹一眼,感觉脑门仍在隐隐作痛。出于“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的心理,他决定将自己方才隐瞒掉的部分细节也说出来,狠狠刺激一下他爹那脆弱的神经。
谁说阿云是个“不好的朋友”,四哥就是“别人家孩子”的?
邹迟端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假装轻描淡写地说:“毕竟四哥和阿云是情侣,这能一样吗?”
邹父:“……”
邹父:“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去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樊野和丁若云……两个男的?
混到邹父这份上,不至于没见识到认为两个男的在一起有多奇怪,只是他也没想过,樊野会喜欢一个男人。
至于丁若云……说实在的,他对丁家这个孩子说不上喜恶——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却也不喜欢他带着自家儿子三天两头书不好好念只知道泡夜店,没思考过他究竟喜欢男还是喜欢女这个问题。
这消息可以说是天降霹雳,他有点懵。
邹迟看着他爸的表情在一分钟内剧烈变换,心中暗爽,非常不给面子地又重复一遍:“四哥和阿云早就在一起了,要不然那俩母子欺负阿云,四哥怎么会帮着出头?所以我说,这次樊家肯定会有很大的反应,惹毛了四哥……阿云他爸先不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肯定是完蛋了!最好能把他后妈也打成‘故意shā • rén’送进去,反正她本来就是蓄意谋杀!爸,这次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可对不起我受的这身伤……哎哟哟哟,我腿好疼,哎哟,疼死我了!”他愁眉苦脸地开始乱叫。
“装,还装。”邹父板着脸,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真疼就喊医生。”
现在确实不疼,喊医生太过小题大作。邹迟不装了,乜斜着瞧他爸:“那你帮我做主。”
“以为自己演电视剧呢?”邹父瞪了他一眼,“既然有机会给你出气,你爸我能啥都不做么?行了,你好好休息,我觍着这张老脸去找找樊家的人……既然你没什么事,晚点我让你妈过来看你,学校那边会让你于叔帮你请假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俗话说吃啥补啥,邹迟拍了拍自己的伤腿:“蹄髈!”
“行,我让你妈带来。”
邹父手痒得很,无奈面对一个伤员,只好隔空用力点了他几下,嘴里念叨着“等你伤好了再揍你”,一面离开了病房。
既然这里面还有樊家的事,少不得要去找那边的人商量。
……
丁若云到底年轻,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睁开了眼睛,他身上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整个上半身都被绷带夹板固定成了一块大砖头,四肢酸疼得要命,只能晕乎乎笔笔直地靠在病床上。
眼角余光看出去,右手边是一张空病床,左手边的病床上坐着邹迟,司机坐在床尾对面的沙发上,邹迟边上似乎还有个男人,低着头在削苹果。
“邹迟?”他声气微弱地说,“你没事啊。”
“咦,阿云你醒啦?”邹迟挪了挪屁股,头往他这儿伸过来一截,“感觉怎么样?”
“还好。”丁若云咳了两下,“你没事就好,那时候看你被抬走了,我还以为……”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邹迟死了。
这话说出来不吉利,他就没往下说。
邹迟瞬间会意,大笑起来:“阿云,你傻不傻,从后面撞过来的车,我怎么可能伤得比你还重?”
“嗯,也是。”丁若云跟着笑了一下,傻无所谓,反正邹迟没事就好,“那……樊野呢?”
“还在手术。我刚替你问了,他伤得其实比你轻,但是肋骨断的位置不好,差点戳到肺,手术时间长一点……诶诶诶,你别急,我问了,他没事,你躺着,别急着起来。”邹迟姿势别扭地用没伤的那只手去按他,“估计过一会儿就能过来了,你再等会儿。”
其实他不去按着丁若云,丁若云也坐不起来——就凭他现在全身五等残废的状态,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不把病床摇成L型,他就只能一直躺着。
邹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转身去按,自己重心不稳,伤腿伤手又支撑不住,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被吓飞了半条命的老于七手八脚地扶住,口中哀嚎:“我的少爷诶!您消停些吧!”
两个伤员还互相找事,此情此景着实喜感,丁若云忍着疼,吃吃地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认出刚刚那个削苹果的人是邹叔叔的多年老下属,轻声细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跟邹迟说:“算了,咱俩谁也别说谁,一起躺着吧。那个,司机……”
他还是不知道司机叫什么。
老武拖着伤慢吞吞地走过来,在他边上坐下:“我姓武,雯姐她们都叫我老武,丁少。”
“少什么呀,听着真别扭,还是叫我名字吧。”丁若云笑了笑,“老武,你伤得怎么样?”
“都还好,谢谢丁……若云。”老武顿了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嗨,喊名字才别扭呢,要不……我叫你阿云少爷吧?”
“……就不能把‘少爷’去掉吗?”
“不喊这个‘少爷’,我怕我自己别扭。”一场重大事故,好歹还有几个有惊无险的人安安稳稳地活着,老武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我管老板叫‘四爷’,总不能喊您四夫人吧?”
丁若云给他问懵了:“……”
邹迟在一旁笑到断气。
劫后余生,这样的玩笑似乎是可以被接受的。
丁若云半点气性也无,跟着笑了起来:“不行,太雷了,你要是非得喊少爷才舒服,那就喊吧。”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丁若云刚醒,还没听过外头医护人员七嘴八舌的议论,担心退潮后,疑问便随之涌上心头,问起了事故的具体经过。
老武张了张嘴,正在犹豫该怎么说,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的邹迟就将话头接了过去。他三言两语地说完,还骂了罗婉馨几句。
丁若云一听就皱了眉:“那保镖……”
邹迟的活泼突然断了电,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麻雀,圆睁着一双豆眼看着他。
一秒前还轻松的气氛陡然变冷。
丁若云感觉到了什么:“怎么?……情况不太好?”
“雯姐说,”老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在抢救。”
“……”丁若云咬了下嘴唇。
“吃点苹果吧,诸位。”
老于削好了苹果,一块块切开放在一个一次性塑料小碗里,递了过来。三人每人拿了一片,干巴巴地嚼着,酸甜的果汁融在舌尖,却仿佛突然失去了味道。
“我其实真希望把你那后妈和该死的弟弟一起送进牢里,”邹迟抹了把脸,“可是保镖有什么错呢?”
“……是啊。”丁若云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