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脚趾
窦惊澜醒来时窗帘严严实实拉着。
室内很暗,只有床头柜上亮着盏暖黄的夜灯。
他眨了两下眼,移动视线,看到陷进小沙发里的人。
少年人身形稍显单薄,正一脚踩在沙发垫上,一脚自然垂落,把沾着药水的棉签从瓶子里拿出来。
紫黑色,是碘伏。
现在他正小心地触碰自己的脚趾,偶尔轻嘶一声。
暖黄的灯光将他脚面照得平滑如哑瓷。
窦惊澜问:“脚怎么了?”
江汜被吓了一跳,抬起脸。
他脸上多了一副银色细框的眼镜,角特意做了旧,有点复古又新潮的味道。
江汜反射性冲他一笑:“脚趾头青了,涂点碘伏,你醒了,不再睡一会儿吗。”
窦惊澜听他语气还以为是第二天凌晨,问:“几点了?”
江汜:“下午五点多,才睡几个小时。”
他知道窦惊澜在乎什么,又补充:“米米还在睡。”
窦惊澜下床走到他面前,为了方便看,自然地单膝跪在地毯上,说:“让我看看,怎么弄的。”
他这个动作很快。
还没等江汜反应,窦惊澜已经拿过他手里的棉签代劳。
窦惊澜穿着黑色长袖,现在单膝下跪、安静认真的样子,像古旧中世纪里在王面前跪下的骑士。
骑士的表情不大好。
拇趾和二趾青紫一片,连着指甲盖也有点掀飞,扎进肉里。
江汜脚底一暖,被他握住脚。
江汜当即不太好意思,想抽出来:“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踢到墙了。”
窦惊澜手下用力,说:“别动,碘伏沾我手上了。”
这句话立竿见影,江汜果然不再挣扎。
江汜:“真没事……你再回去睡会儿呗,还是咱们去吃饭?”
窦惊澜拿过棉签,手法轻柔地放在他脚趾上轻轻擦一下,问:“这样疼吗?”
江汜笑着往后仰:“好痒。”
宽松的家居长袖随着他的动作发抖。
从下颌到脖颈,那段流畅的线条在灯光的掩映下边缘模糊、质感暧昧。
窦惊澜看得耳根都烧起来,匆匆低头,说:“指甲刀在哪,我把这点给你剪了。”
江汜递过去。
他自己没发现,他已经从刚才的略有抗拒,到现在的心安理得。
窦惊澜去拿时拿住他好几个指尖。像小小地挠了自己一下,江汜想。
窦惊澜:“什么时候磕的?”
江汜:“忘了,下午疼起来才发现。”
没忘,但是原因他说不出口。
窦惊澜:“一直走路都没感觉吗?”
江汜:“没。”
指甲扎进肉里,竟然现在才发现。
窦惊澜眉头越皱越紧。
他放轻声音,说:“是不是猪,一直走路都不疼?”
江汜:“没觉得呗。哎,你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也得是个养猪的吧,看看咱们这家,多地主家的傻儿子标配,你眼光不行啊……”
窦惊澜看他说得尽兴,夹紧那片尖锐的指甲,一下拔了出来。
“呃。”
江汜的话语被仓促地截断。
他很怕疼。
窦惊澜远远朝脚面吹了一下:“吹一下,不疼了。”
凉风刮过伤口表面,紧接着,他脚趾被窦惊澜绕过两圈医用胶带。
缠好胶带的窦惊澜安慰道:“好了好了,不疼了。”
说着又吹了一下。
江汜从脚趾一跳一跳的钝痛里回神,额头渗着凉汗,终于慢热地意识到,这时的气氛多么“怪异”。
他低头看窦惊澜的发顶。
窦惊澜的头发长了些,现在他低着头,看不到他平时那双倔强认真的眼睛。
江汜:“我们一会儿下去逛超市吧。”
窦惊澜平静地拒绝:“脚都这样了,好好待着。”
窦惊澜抬头时,那双深邃的眼睛从碎发里露出来,睫羽都被染上灯光的橙黄。
错落的眉弓和鼻骨让江汜想去摸一下。
江汜:“那……那不去了。明天再去超市?”
在几下指甲钳的咔嚓声过后,窦惊澜放开他的脚,说:“好了,别乱走,有要拿的告诉我,我去给你拿。”
“啊,哦,嗯。”
“这些放哪?”
“医药箱里,客厅电视柜下面。”
窦惊澜带着碘伏离开了屋子。
江汜良久才抬头,把那副随手戴上耍帅的平光镜摘下来,喃喃道。
“失策……”
*
中午点多了,以至于晚上他们又吃一顿,依然还有剩,大都是凉菜。
江汜愁眉苦脸:“剩菜不太好吧?”
因为不让他乱走,所以江汜是单腿蹦来的客厅餐桌,没知会窦惊澜。
窦惊澜过来,先看了眼他的脚。
医用胶带没有渗血。
窦惊澜凉凉地说:“没事,她吃不坏。”
江汜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木梯那边的声响。
窦米揉着眼睛:“谁在说我坏话,窦惊澜,是你吗?”
一旦休息不好,她黑眼圈就和她哥一脉相承地浓,现在眼底暖白,看样子总算睡了个好觉。
窦惊澜神情和缓:“只是在说认识的某铁胃。”
窦米一头短发睡得十分个性,朝四面八方支棱。
江汜从看到她开始笑就没停过:“窦惊澜,你拿面镜子给她看看。”
窦米看了眼镜子里睡成鸡窝头的自己,十分淡定:“还挺好看,第一次留短发,没想到这么炸。”
她绝口不提自己留短发的原因,另外两个男孩儿也不会多嘴到问。
江汜竖起大拇指:“酷就一个字,咱们明天去修修它,让它更酷。”
窦米:“明天汜哥要带我们去剪头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