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名字
彪叔在外面巷口等着,打眼扫了扫周围的建筑。
和甜湖馆前面的海湾街一墙之隔的这条巷子,没有名字。
这里是个老旧的小区,市政规划为了帮拥挤的市中心分散交通流量,在老小区里开出一条路,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是小区里的原住民为了防止众多行人过路吵到自己,在巷口两头特意放了两个巨大的垃圾桶,和不允许汽车货车通过的沉重石墩。
而且那些垃圾桶,冬天时味道还好些,一到夏天……
所以分散流量就是瞎扯,无非就是多过了几个行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典型。
江汜本来想着把车子修好、刷过漆之后再还给窦惊澜。
车子因为摔在地上、骑了很久,要修的地方还挺多。
踏板侧歪在地上,和脚蹬卡住的地方裂了个口。一蹬就歪,很容易脚滑,没办法再用。彪叔帮着换了个新的,还顺带紧了紧链条。
新的脚踏是江汜去楼下五金店买的——江汜长这么大,住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他们小区里有五金店。
可是刚换好没来得及刷漆,他就想起来第二天早上窦惊澜还得去送报纸,没有车子从这边跑要麻烦得多,更不用说他还刚摔了,受着伤。
江汜今天没上课,自然也没有作业,就直接喊着彪叔过来了。
*
开小卖部的阿姨卖泡泡糖,江汜跑过去买了两个,顺带问:“阿姨,你知道窦惊澜住哪儿吗?我来送东西的!”
小卖部窗口的阿姨笑眯眯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还车子呢?他家在2栋3楼,你往里再走两步就到了。”
只是灯光忽明忽暗,照得她慈祥的脸有点像恐怖片。
江汜拿过她递来的两个泡泡糖,一个哈密瓜,一个草莓,点头:“嗯,谢谢您。”
他拆开那个哈密瓜味的扔进嘴里,刚嚼了几下,泡泡都没来得及吹出来,就看见前面的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亮了,密集的脚步声传过来。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出门,在下过雨的路面呲了一下,险些滑倒。
江汜刚想说是谁这么不小心,就看见那个险些摔着的少年抬起脸。
嘿,不就是窦惊澜吗。
他惊喜地笑起来,踢下来自行车的车撑把车放好,说:“好巧?你怎么正好下来,我正要找你呢。”
窦惊澜跑下来太急,原地喘了两口气,摇头走过来说:“不巧。”
江汜:“难不成你看见我了?”
边说边拆开那个草莓的泡泡糖,隔着纸塞进窦惊澜嘴里。
窦惊澜突然被投喂,嚼了一下尝到酸甜的味道,眼睛都眯起来,点点头。
泡泡糖的味道刚好缓解他因为齁咸的饭菜直到现在都泛恶心的舌头。
江汜看着他鸦黑的浓密眼睫,没注意自己一直吹着的泡泡破开,糊了自己一脸。
他手忙脚乱把沾在自己脸上的口香糖往下揪,吐在刚才的糖纸里扔进垃圾桶,还没忘记问:“好吃吗?”
窦惊澜点头。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
江汜起了玩心,想去揉他鼓起的脸颊,刚伸了个蠢蠢欲动的手,就被窦惊澜准确地攥住手腕,问:“干什么?”
江汜悻悻地:“这不是能说话吗?”
窦惊澜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问:“你来做什么?”
江汜:“哦对!还你车子!”
窦惊澜吹了个粉色的泡泡:“?”
江汜把车子推过来,伸手展示道:“看,我这么远带过来的,夸我!”
窦惊澜停下咀嚼口香糖的动作,走了过去。
他捏了捏车把,踢起撑架踩上去饶了这周围一圈。
车子平时嘎吱晃荡的声音完全消失。
窦惊澜停下车子,单腿撑地在江汜面前下车。
江汜笑眯眯地等夸。
前面摔弯的网篮被人重新拧直。
坏掉的右刹修好了。
脚踏换了新的。
车尾上了新漆,但是没干。
是想起来自己还要用,所以才过来的。
江汜等夸没等到,等来了金豆豆。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掌擦窦惊澜难以遏制的眼泪,说:“怎么突然哭了,谁、谁欺负你了?”
他掌心灼热,掌缘温暖,语调压得很低,这个时候都记得压低声音,怕别人听见。
窦惊澜的泪腺像是被他的温度烫到,没法关闸,他眨掉不断往下落的眼泪,想看清江汜的表情。
他哭得很安静,只是不断地从眼中往外砸落泪水,看得江汜心碎。
江汜局促而纠结,那张棱正干净的脸现在看起来不安,是想凑近他一点,但又不敢。
窦惊澜从没遇见过江汜这样的人。
在别人最忽视的细节里,他都稳稳地停在别人自尊的边界线。他并不试探,也不过界,只是在外面看着你,然后问。
你还好吗?
不好的话我们一起走走吧?
然后在走路闲逛、你不在意的时候,看似随意地采一些花朵,在意料不到的时候扎成一束,送给你。
窦惊澜出声时抽噎了一下,声音有些尖锐,把自己吓了一跳,闭上嘴。
江汜小小声地说:“你要说什么,悄悄告诉我。”
他侧过身。
这条街的路灯一亮一暗,说坏,并没有完全坏。江汜侧过身把耳朵靠过来,忽闪的灯光给予他的自然卷柔和的光缘。
窦惊澜看到他干净的耳朵。
窦惊澜:“我能……抱你一下吗?”
江汜没回答,只是上前一步,打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说,这有什么。
窦惊澜不太确定地伸出手,轻轻拢住少年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