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可算下课啦!想跟你吃顿饭还真不容易,欸?你为什么要坐后面?”
在车外收伞的时候沾了些雨,裴什从里到外都仿佛裹着外头的冷冽。他自顾自坐进后座,果然看见了一叠文件夹。
“看合同。”
“你这人.......”
周姐有些不满,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她年纪其实不算大,28、9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温柔又精明,是狸猫直播公会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误打误撞签下裴什的人。
他俩认识的时间其实不长,但自从某天周姐因为直播活动联络不上裴什紧急拨打了他的电话,第一次在听筒里听见男生低低的、略带些哑的嗓音后,她的一颗心轰然活了。
在那之后就是想方设法见到他,认识他,拼命进入他的生活。
比如今天。
只是几份合同,她完全有能力自行筛选,选出最好的那一份发给裴什确认无误签好就行。
但还是开车十几公里来了。
裴什捏着合同掀起眼皮,他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
周姐仿佛被那个眼神烫了一下,因为细节导致的不开心顿时烟消云散。
急什么,她想。
然后立刻换上一副浅笑吟吟的脸,声音里像是能掐出水来,“你想吃什么?”
裴什重新低下头去看密密麻麻的文字,车内因为女人的动作掀起一阵微弱的白麝香,带着浅淡的橘味。
不刺鼻,但也不如牛奶味儿好闻。
裴什想到什么,眼角垂了下去。
“问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要饿死了。”
周姐调低暖风,关掉了双闪,打算起步。
外面雨势渐弱,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扭曲的人影。
裴什偏头想了想,忽然出声,“川菜吧。”
*
联系的时候阮禾特意叮嘱过,让喻明煌把车子能停多远停多远,能停多犄角旮旯停多犄角旮旯,要不然他死都不会赴约。
循着定位找过来,喻大少爷果然没有食言,真就找了个偏僻的胡同口停车。
如果他开的车也能这么低调就好了。
阮禾木着脸坐进亮粉色的布加迪威龙,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
“怎么了哥们儿?几年没见脸都不让我看看了?”
喻明煌人如其名,浑身上下贴满了五金饰品,橙黄色套装配上一双爱马仕小脚鞋,简直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快走吧,”阮禾的声音闷闷的,显得有气无力,“快离开我们学校五公里范围内。”
“成,今儿你是主子,你说什么是什么。”
引擎声炸开在街角,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喻明煌没有问阮禾吃什么,径直把他带到了一家几公里外的私房小馆。
“这地儿啊是一朋友介绍的,”喻明煌边停车边介绍,“说是什么主厨曾经做过故宫宫宴的掌勺。味道一绝,我还是凭我们家老爷子才拿到的插队号呢。”
小馆不大,通体是用古朴的石料堆砌而成,有苍绿的松叶从里头伸展出来,颇有古时候的高门贵院之感。
阮禾走在白玉砖上有一瞬的恍惚,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来过这种地方了。习惯了校门口八块钱的酸辣粉和街边支张桌子就能涮肉的大排档,眼前素白有礼的引路人和处处透着精致园景的私人建筑,都让他感觉一阵阵窒息的陌生。
包间不算大,有一条珠帘做隔断,后头是两位做茶艺表演的女师傅。正中央的桌上还摆着盏袅袅的香。
“来来来,也没提前问你想吃什么,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喻明煌自然地充当起东家角色,褪去了高中时期的清涩感,能看出举手投足间多了很多“生意人”的周到和老练。
一切都让阮禾觉得不舒服。
他开门见山,“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嘛哥们儿,先尝尝这个,我特意从自己家带来让他们冲泡的,顶级太平猴魁。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我们去你家,你就说特喜欢喝猴魁。”
茶杯的颜色是青瓷釉,喻明煌亲自将杯盏推近,语气热络,“小禾你都不知道,咱们那帮同学有多想你。一毕业就玩失踪,还一玩玩这么多年,不地道啊!”
可笑。
阮禾低头看了一会儿,等第一头的茶香散尽才缓缓抬起眼皮,凉凉地问,“有事儿说事儿,这些有的没的就算了吧。”
被当场下了面子,喻少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想起老爷子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咬咬牙没有当场发作。
他强笑着收回手,终于拐进了正题。
“听说阮家的翡翠山开出了宝儿,百年难得一见。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就好这一口。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学兼发小,所以才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替我们家老爷子搭条线儿,当面开开眼。条件随你开,我绝不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