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乔旧需要药,不论是这些时日过街老鼠一般产生的伤痕累累,还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眼下他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若不出乔乔的所料,他很快便会连眼睛也看不见、声音也随之消失,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永远陷入在那个黑暗的世界,感知不到任何鸟语花香与春光灿烂。
这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我去给你买药,好吗?”
乔乔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你再相信我一次。”
少年的目光透着一丝冷漠,丢出颗小药丸道:“你吃了它,我便信你。”
乔乔:“……”
她不想吃。
依照他的性子,他未必不会给她一颗毒/药,直接就骗她吃下去将她毒死。
乔乔紧紧闭住嘴。
两人僵持着。
“你不相信,就……就杀了我吧。”
她仰起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乔旧看着她纤细白洁的颈项,脸色阴沉。
等了片刻,没等来那匕首划开喉咙,乔乔又睁开眼偷偷看他一眼。
少女颤了颤眼睫,随即扯住他的袖子,那双润着水光的秀眸虚阖几分,“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乔旧闷咳一声,绷着脸到底还是挪开了匕首。
然后在乔乔窃喜之前,又冷又怒地道:“滚……”
乔乔赶忙收敛住庆幸的笑容,将那门重新打开,人也跟着出去。
乔旧摊开手掌,看到掌心咳出的血,神色渐渐沉寂下来。
和先前略有些深黑的血不同,这次的血色泽愈发鲜艳,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
刘叔就在门口等候乔乔。
见乔乔出来,他朝乔乔微微颔首,“大姑娘。”
刘叔虽然是家仆,但长年累月在乔茂勋身边伺候,也算是乔乔的长辈。
乔乔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比方才柔和许多,“刘叔既然留了自己的人在这里看守,又何必亲自来,就算你要杀他,是不是也要等我尽兴之后?”
刘叔打量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那么姑娘要多久才能尽兴?倘若时日太长……只怕老爷那边等不得了。”
他到底吃过的盐比乔乔要多,即便知晓乔乔与乔旧有怨,态度也仍旧处处透着谨慎。
乔乔不敢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只迟疑片刻答他,“横竖不会超过一个月。”
她说着又露出几分恨恨的神情,“刘叔怕是不知道我当初为何要鞭挞他吧?”
刘叔看着她,面色平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他曾经为了羞辱我,曾……强吻于我。”
少女受此奇耻大辱,心中积攒的愤怒可想而知。
刘叔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过节。
“还有上次,也是他害得我进那蛇窟,试问我若不报这些仇,如何要泄我心头之恨?”
刘叔若有所思,“原是这样,如此姑娘会这般愤怒也不足为奇了。”
乔乔是何等的娇惯,能被人这样对待,她想要弄死对方都不会奇怪。
刘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眼中的防备也稍稍瓦解。
“如此,我最多也只能给姑娘半个月的时间,至于他的命,最终还是要交到老爷的手里。”
他说着顿了顿,又安抚乔乔道:“姑娘放心,老爷是不会让他有得善终的下场。”
乔乔攥紧手指,含糊地点了点头。
刘叔这才走远一些,不知交代了手底下人什么话,最后重新骑上马背离开。
乔乔见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又叫来车夫让对方带自己去街市,先进了一家茶馆。
老柳几日前便约好了乔乔在此见面,见着了人后,他便直接说道:“姑娘后日便可随我出城。”
乔乔诧异,“这么快,要到后日?”
老柳问:“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乔旧中了毒,我虽回府取出了解药带在身上,待还需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才能将解药给他服下。”
因这毒/药的特殊性,相应的解药也并非是越早服用越好。
既是渐渐让人五感尽失,若中途服用了解药,五感多少都会有所折损。
唯有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恰恰也是毒发完成,这时候服下解药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这不难办,我可以为姑娘寻一可靠之人代为送药,待药送去给对方服下之后,对方过来与姑娘复命,届时将打赏的钱给他便可。”
老柳在这民间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想寻一靠谱的也不是很难。
乔乔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这才迟疑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黄昏时,门外的人往屋里丢了个馒头,像是喂狗一般。
乔旧慢慢将馒头捡起,撕去外面那层沾灰的皮,然后又将它一块块撕下来往口中送去,一口口咀嚼吞咽。
直到吃完也没见乔乔回来。
被骗了吗?
他擦净手指,面容也渐渐沉浸在没有点灯的阴霾当中。
然而下一刻,木门吱呀被推开。
少女提着药,抱着衣服闯进屋来。
似乎因为预料到未来会更加美好的缘故,她的黑眸都仿佛增添了一抹光彩。
但见少年周身阴沉的气息,她才慢慢收敛了几分,想到自己似乎丢下他去了太久。
她小声而讨好地说道:“我给你带了许多东西,又有些事情……这才耽搁了时辰。”
她说着点了灯,转头看到少年脸上沉寂的表情。
然而他的唇角竟还粗心地沾了一粒馒头屑,让她心下更是忍俊不禁。
她下意识伸手朝他唇瓣按去,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乔乔抬眸,对上他那双幽眸怔了怔。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过于亲昵了些。
乔乔心道自己真是兴奋过头,满脑子都是后日离开京城的事情,竟连他这样的都敢主动接近了。
她讪讪道:“我给你带了桂花酥,你现在要不要吃?”
她这么说,似乎真的让他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只是那并不是她带回来的桂花酥,而是乔乔。
晚上乔乔回到了徐国公府,心口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惴惴。
她给乔旧喝下的药并不是什么可以排毒的药,而是加速他五感尽失的药。
他五感尽失是迟早的事情。
但乔乔仍旧想要在离开京城之前确保他能吃下解药。
之后,她才能彻底抛下这一切,离开这里去过新的生活。
“姑娘,你最近越发心不在焉了?”
潇碧见她竟还没睡,忍不住说道。
乔乔回过神,看向潇碧,低声说道:“潇碧,我以前是不是很坏?我对院里的女孩们一点都不好。”
她走了以后,珍宝院的下人们也许会更加开心。
潇碧摇头,“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姑娘若是指经常罚那些下人跪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来,其实都是夫人做主罚的……
更何况,姑娘每次见着那些女孩子落泪,虽然很是不喜,但也仍会气呼呼地把她们赶回房间去,变相地免了这责罚。”
若是夫人没有干预,乔乔自己被下人惹恼了,通常便是叫那下人走开,不许对方服侍自己。
见着对方落了泪,便当自己又成功的欺负了一个。
其实底下伺候人的哪个不精?
可以说,珍宝院的女孩儿们也是这府里最娇惯的下人,动辄委屈落泪,便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也只会被乔乔赶出屋去。
除非传到了夫人耳朵里,罚了跪也不怕,只要在乔乔面前继续落泪,就能被赶回屋去反省,又能得赏钱和药膏补贴。
唯一被罚得厉害的只有心性刚直的沈慕幽了,同夫人像是有仇一般,别说哭,她压根不会求饶……
即便如此,也没人知晓乔乔曾被她气怒之下打过一个耳光。
乔乔记起这茬,“我不喜欢看她们哭哭啼啼,而且她们跪了也会自尊心受挫,给钱给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乔乔现在只道自己当初根本不该肆无忌惮地使小性子。
潇碧道:“姑娘不懂,咱们这些人能多拿些钱,可比尊严要紧多了。”
多些钱银就代表饥饿了可以有饭吃,生病了可以买药,哪怕积攒在手里,也是一笔体面的嫁妆。
“姑娘,你是不是……”
潇碧想到什么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想离开京城?”
乔乔诧异地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说梦话给说出去了。
潇碧咬唇道:“姑娘上回在乔府的时候奴婢便看出来了,姑娘想走就走吧,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旁人怎么看待姑娘,在我心里,姑娘是最好的。”
潇碧见乔乔一脸茫然的样,便知晓乔乔定然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当初差点被那恶霸强占了去,是霸道的乔乔从那些人手里将她强买下来的。
姑娘向来如此迷糊,只当自己做了不少恶,可却压根不清楚多少人是受益于她。
一宿过去,乔乔早上又赶到茅草屋里,她让人带了汤食给看守的人,岂料那两人笑着答应下来,却压根碰都不碰。
他二人到底是刘叔调/教出来的,防备心却是极重。
乔乔不露声色地推门进屋,又下意识反手将门阖上,不许外面人看到屋内情形。
岂料身后的门是合拢了,可屋里的少年却正在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