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正文完）

天启门前，陈慎挥刀砍一人，血点晕在眼中，怒声问，“王密呢，王密怎么还没到？”

话未落音，身侧又倒下两人。

大火烧在遍地的血肉上，更显狂盛，燎遍尸海。

烈火之后，穆东亭领着北禁军从玉壁云梯上走下，两个手握权柄相争多年的男人，用复杂的眼光探究对方，在这样火光重重，兵戈相向的诡谲时刻，相隔数丈，终于拔刀相见。

天明，火势渐灭，昔日恢宏华丽的皇城一片颓败，血水流入护城河，染红整条河道。

万寿节后的第一道圣旨，是端王伙同昭仪陈氏，长安伯府，谋逆兵败。

一场宫变，牵连众多，昭仪陈氏废为庶人，幽禁冷宫，长安伯府成年男子皆赐死，未满十四者刺字充边，女眷没为官妓。

诏狱，晦暗阴冷。

穆东亭走至牢房前，身后狱卒捧上一盏酒，对牢房里道：“陈大人，圣上仁慈，赐你鸩酒，留你全尸。”

牢房里陈慎抬起头，透过窗棱的一丝光打在他脸色，渐渐模糊。

穆东亭站在门外，看着他，“你一心想光复伯府，未曾料到陈家败在你手上。”

缓了缓，接着道：“你母亲不堪受辱，已经自尽了。”

陈慎的指尖微微颤抖，他问，“端王呢？”

“削爵软禁。”

陈慎冷笑，“是啊，端王是圣上的儿子，是赵家的子孙，圣上要保他，只能让臣子担下所有罪责，不论端王做了什么，也只能是被我挑唆的。”

他忽的抬起头，“从来时势相成，可惜这回我做了个赌命的算计，成则富贵滔天，败则死无葬身之地，穆东亭，若有来世，我未必会输给你。”

穆东亭将鸩酒递与他面前，“若有来世，你照样输给我，只不过多享了十几年富贵罢了！”

陈慎轻轻一笑，眼里看不到半分犹豫恐惧，将那鸩酒一饮而尽。

“林翡玉呢？”他语气生涩。

“她很好。”穆东亭面色淡淡，“一切都好。”

陈慎点点头，腹中已似刀剐火烧，靠在墙壁上，阖目那一眼，脑海里千万种纷繁思绪，到最后只剩下一念。

那一年在陈家，花红柳绿，春意满园，近在咫尺之际，若他肯迈出一步，今朝他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定阳宫中，败如废墟。

已废为庶人的陈素，靠在塌上拿着把扇子摇，身旁无一人伺候。

她发觉自己战战兢兢斗了这么些年，如今一朝功败垂成，心里倒放下来了。

圣上还是念着情分的，没赐她死。

留着一条命在，只要她不认输，总有办法兴风作浪。

这般心性，不说好坏，也是个人间奇女子了。

只是这一辈子，为着什么斗，为着什么争呢？

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望着外头天上浓浓的云，她起身，极潇洒了推倒烛台，燃了帘子。

火舌蹭的撩起来，八方散开，定阳宫的大门烧的火红。

宫里的火太多了，不差这一把。

陈素摇着扇子，静静看着。

看云翻火烧，看红尘散尽。

谁也别想做的她的主，她乐意活着，就要活的轰轰烈烈，她乐意死，圣上上也奈何不了她。

她不会记着圣上，但她要圣上记着她。

一片火光里，她笑得极畅快，仍旧是那如花的容颜。

她的目光里，有个姑娘，柔顺怯懦，说话小小声。

那个姑娘跟人家说：“我，我叫陈素，你们叫我阿素就好。”

后来阿素成了陈贵人，成了陈婕妤，成了陈昭仪，成了废妃陈氏。

火舌卷到她脚下，她嘴里喃喃道：“这一辈子，倒是不亏，下辈子，也不知能不能投个人胎？”

*

长安伯府抄家之后，穆东亭向圣上和太子请了恩旨救下四太太林秋华，翡玉将她送回苏州，临行那日，已经嫁为人妇的陈宝儿来送别母亲，哭的宛如泪人。

林秋华只是拍着她的手，含泪笑道：“好了好了，娘嫁来京城半辈子，终于要回自己的家了，千好万好，总归出嫁女不受娘家罪，才能保你平安，保陈家几个女儿平安。”

送走林秋华，翡玉心中有些郁郁，突然想走一走。

清风徐徐，人影淡淡，她挽着穆东亭在路上慢慢的走，问他，“陈慎呢？”

穆东亭道：“我送他去西域了，那里很遥远，圣上不会发现的，但是在京都，他已经死了，世上不会再有陈慎这个人。”

翡玉问，“许多年前，你许过我一个要求，现在我用这个要求来救他，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穆东亭淡淡一笑，“在回纥时，他曾经救过你一命，这是我还他的，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欠别人什么，你欠的，都由我来还。不过，你确定这样是为他好吗？陈氏一族受他所累，举族获罪，你让他一人独活，他未必会感激你。”

翡玉默了默，道：“他救我那一命，我已还他了，往后再论生死，由他自己，想的开就好好活着，想不开，也随他去吧。”

天上一群鸟雀飞过，翡玉抬起头，日光照的有些刺眼，她笑着问，“你说，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穆东亭扶着她走，淡淡笑道：“下一辈从静字，不如，唤作静辰，日月星辰，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