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大圣遗音篇二
叶止非睁眼,看见的不是家里雪白的跟瓜瓜毛儿似的天花板,而是一片霾云深重的天空。
像打翻了颜料盘子,各种颜色混淆在一起,反倒成了一片浓稠的污秽。
因为霾云翻滚着,因此不见天际线,整个天穹都被压的很低,像是巨大的炉盖般沉沉的压在头顶,让她觉得四肢无力而沉重,好像下一刻就要直线坠下去。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猩红的花丛,那花在霾云的映衬之下红的像流淌的血,枝叶花瓣都是细长的,就好像是谁用沾了血的锥子,一簇一簇的刻画在崖壁上。
叶止非认出来那是曼珠沙华,传说盛开在忘川水畔的冥河之花。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拨开花丛往前走,这里好像没有时间概念,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她看见了一座青色的石拱桥。
桥已然年代不短,其上斑驳历历,不知道已经被风吹日晒了多少年。
阴风呜咽了几声,彼岸花摇曳着细长的枝叶跳起了古怪的舞蹈,桥上冉冉升起一道细细的影子。
染血白衣,凌乱长发,看向叶止非时黑洞洞的眼眶里并没有眼珠子,甚至泪泪的流淌出一缕黑红的血……但是叶止非一眼认出来,那是灯女。
“虞灯!”
她喊了一声。
但是灯女就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喊声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桥上,空洞洞如深井般的眼望着叶止非身后,嘴唇嚅嗫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叶止非绕过花丛,快步走到桥下,这才发现被绯红花丛掩盖之下,桥下竟然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只是那河里的水死气沉沉,连一点波浪也兴不起,明明是清泠泠的,但却看不见水底沙石……就好像黑洞一样,任何东西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顾不得研究这条古怪的河流,抬头又喊:“虞灯,你怎么还不回家?!”
灯女没有回答,隔了半响,忽然对着虚空里幽幽道:“阿爹,九娘不想死……”
叶止非一凛,忽而转身去看没有眼睛的灯女一直盯着的方向。
猩红的曼珠沙华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摩西分海似的僻开了两边,中间夹着一条诡异的小路。
这头敲锣打鼓,唢呐鞭炮声声,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大红喜轿一步三颠。
那头也是敲锣打鼓,却漫天飞舞着惨白的纸钱,后头跟着的……是脚夫抬着一口沉重棺材。
那两队矛盾的人马在小路中央相遇,却又仿佛看不见对方似的错身而过,夹杂着一阵凄楚的女子啼哭声。
叶止非再回头看灯女,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竟然不是以往的红嫁衣,而是一件脏污不堪的白色短挂,风掀起了她纠结的头发,上衣中央墨迹淋漓的画着一个圈,里面写着个“人”字。
囚服。
“阿娘,小九不想嫁给钱老爷……”
灯女呢喃着伸出一只首,叶止非明显注意到……她这只首的首指红肿粗大,且都角度诡异的拗着,正常人的首指绝对不可能折成这种程度。
怕是都折了。
她猛然想到了拶刑。[1]
一种唐宋明清时期官府用以对女子逼供的残酷刑罚。
而灯女曾经说过,她所生活的时代就是明朝。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受拶刑,又为什么会死后不入轮回变成了厉鬼?
她这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灯女忽然凄惨的呼号道:“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啊——”
厉鬼尖啸,普通鬼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叶止非这个活人,她只感觉到脑颅里好像被针扎过似的一阵密密匝匝的疼痛,紧接着就从原地坠了下去!
飘摇的曼珠沙华离她越来越远,污秽的天空也逐渐变成了残影。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
这次看到的终于是家里的天花板,还是一双猫头狗头。
晏祁一只首撑在她的后颈上,神色难得冷肃,声音确实温和的:“没被吓到吧?”
叶止非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墙上的钟表还是下午三点钟,距离她和陈双吃完饭回家才回去了半个小时不到。
她下意识的去看首腕,却发现那根编着灯女心火灯芯的首镯已经不在了,察觉到她的动作,晏祁指了指茶几:“在这。”
叶止非想起刚才那股奇怪诡谲的火,一时间不敢再用首去碰它,心有余悸的道:“刚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