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苜蓿丰收
自行车图纸数据上需要具体调整这个薛瑜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站在有的头部改成了牛头,有的加大了轮子,有的则更改了横梁长度的“魔改自行车”面前,眼看着形状逐渐脱稿走向失控,薛瑜一时无语凝噎,不知道该鼓励兵械坊匠人们的创新改造意识,还是该叹气自行车的出师不利。
横梁和齿轮传动轴等等结构都算不上精密技术,木材在兵械坊仓库里也应有尽有,真正需要技术和材料的是金属链条,由于还没有正式作为军械上报,制作的材料都是从兵械坊余量中抠出来的,如今一字排开的二十多架自行车上加起来也只有五条链条。
链条打造的方法各有差异,但和齿轮的配合很不错,也难怪三轮车已经开始投入使用,在发现了这个应用方向后迅速获得了一致好评,她拿出来的齿轮组传动省力是相对成熟的方向。齿轮组省力的技术已经让匠人们有了新的灵感,薛瑜还瞥见地下画着的一个草图,看上去像是依靠齿轮组改良风箱拉动的设计。
一堆自行车里比链条更显眼的是木包铁的几个轮子,放眼望去,除了这几个轮子,就没有几个车轮是完好没有裂痕的。薛瑜看了一圈,动手拆了一条已经往三轮车靠拢的带筐自行车上的链条,仔细查看他们的技术成品,大略心里已经有了些数。
问题应该是出在负重和造价上。
面对来验收的薛瑜,兵械坊四位大匠都有些羞愧,“我等有负殿下所托。”
“说说看,遇到了什么问题。”薛瑜止住他们的告罪,瞥见门前兴冲冲赶来的行宫宫丞李麦,比了个手势让他稍等,与匠人们一起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随着匠人们的叙述,薛瑜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行车无法载着穿上四五十斤重量的甲胄和兵器的步兵前进,换了许多种材料都不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当使用优质木材铸铜分散车轮压力后,损耗虽然降低,但自行车车轮的造价也直线上升。
而纯粹用来运兵赶路的话,自行车虽然省力,但木轮对各种不同的地况适应能力不强,损耗率大,若真到了兵贵神速的时候,让步兵卸甲卸兵器轻兵赶路,还不如直接骑兵突袭。加上木制车身与铁质的链条都需要精细保养,不能冷不能热不能潮湿,比起养护和等待制造或者维修的时间与开销,反倒是养马性价比更高一些。
匠人们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薛瑜,尽可能地委婉,说一句与设想不同的现况,就要赶紧找一个好消息告诉她,“不过营中将军们来看完之后说了,修改后的三轮车做辎重车很有用,殿下您看……”
说起来也是赶巧,薛瑜之前给他们定下制作任务,本是打算做好之后再送到军营客户面前检验的,没想到在兵械坊实验材料的时候刚好被来领走修好的盔甲的大兵们瞧见,消息飞快传进军营。
如今兵械坊仓库的十几架自行车里有十架都是让士兵们试验过,逐步修改完成,最后成品的三轮车某种意义上算是客户定制款,几乎完全符合用户需要。
薛瑜瞟了一眼害怕她生气又很想继续三轮车设计的匠人们,无奈摇头,“图纸呢?”
“啊?”四个匠人一个比一个呆,反倒是一个学徒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推着自家师父去找最后一版三轮车图纸,“殿下等等我们,马上拿来!”
“殿下,您不生气?”凑上来询问的是之前杠过薛瑜的那个匠人,有才华的人大多自负,明明三皇子的图纸画得很明白,但他们却造不出来,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他对薛瑜之前做出马蹄铁和风箱的事记忆犹新,也是匠人里唯一一个闷头想要造出能像牛马一样能够载重的二轮自行车的人。
薛瑜好笑道,“气什么?”就算到了现代,有了计算机辅助进行图纸设计,理论图纸也不是万能的,制造材料和实际应用都是图纸落地的难题,设计需要经过实际验证,才能保证和需要一致。当然,遇到一个难缠的甲方就是另一个头疼的问题了。
她画了这么多图纸,除了大部分已经经过验证外,之前没有出问题基本也是因为设计简单、能够找到合适的后世使用过的材料、以及遇到的匠人手艺优秀。自行车出现了差错,但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作为运输兵力的自行车的昂贵、需要养护等缺点,其实完全是因为步兵放到原本就对载重有要求的辎重车上完全是把轮子换到新车上面的事,半点不费劲。
拿来了新修改后的三轮车图纸,薛瑜与几个匠人分享了齿轮组的使用规律,又调整了一下三轮车的设计,基本敲定了辎重车人力畜力两用的方向后,将重新画了一遍的图纸交给了兵械坊匠人,“早些交上去,也好在调军离开前用上。”
门前的李麦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如今向京中上书,总不好越过您去。”
薛瑜怔了怔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如今鸣水加上行宫两处,论起来第一负责人都是她,过去动动嘴皮子只用负责催一下人干活、除了搞事绝不会动笔写项目企划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也是要上书做总结汇报的人了。
“那就今晚整理好数据,早点整理好我早点去找营地的庄将军。”
心情大起大落感觉躲过一劫的几个匠人正研究着新的力学现象,突然听到这一句,纷纷火烧眉毛地站了起来,四处找起毛笔来。
把听到要写报告后瞬间进入紧急状态的兵械坊百态看了个正着的薛瑜抽了抽唇角,感情她要不限定时间,他们还打算先玩一会齿轮再来写汇报?
理工科乐于实验不想动笔的样子,实在是千百年都没什么变化。
薛瑜示意外面候着的陈关帮忙记下晚上要重新润色写稿的事情,对迎上来笑容满面的李麦相互施礼。刚到鸣水就去送了望远镜,被训练营将军庄骁拉着撞见了三轮车后直接找了过来,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工坊和其他地方。
“殿下回来得正好。”李麦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喜意,“第二茬苜蓿收了,今天填青贮窖,正说着您会不会回来看,您就回来了。”
他说的不是来,而是回来,听起来好像行宫已经成了薛瑜的家乡,为她忙碌着试验田的农户们也是邻里邻居,亲近又熟稔。
薛瑜跟着笑了,“收成怎么样?”她本该早些过来,但又被望远镜和拖拉着才办完的招标会拖住了脚步,算着时间是前两天开了第一口青贮窖,看李麦的样子,应该没有失败。不然也不会开始添新的苜蓿青贮。
李麦在询问下卖了个关子,“臣带您过去就看见了。”
出京时带的人不多,一路轻车简从加快速度赶路,如今天边晚霞漫开,又是一天即将结束。而在这夜晚将要到来的时候,平日里省着用的火油烈烈燃起,将墨蓝色的夜幕破开,远远都能看到草原边缘一片明亮火光。
李麦远远地冲着那边挥手,喊着号子填埋新的半干草料的众人挥起手仿佛一片浪潮,“殿下回来了!丰收啊!”
晚风送来草料的味道,里面混了一点酸味,薛瑜仔细辨认后才敢确定并不是腐烂的味道。一行人驱马向前,挖开一点口子的第一口青贮窖在火光下被照得一片黄绿,草茎上多少沾了一点附近的土,但瑕不掩瑜,比起旁边刚割下晒到半干的苜蓿,意外地柔软多汁。
薛瑜检查完青贮结果,确定他们都是按照严格执行,忍不住笑了一下。见薛瑜检查完,农户们将挖出来一条小口最边缘的一部分青贮苜蓿拿出来喂牲畜,又小心地封好开口。他们不懂什么叫氧化,但清楚地知道这是为过冬准备的草料,最初的一亩收成拌上干草,就能吃好一阵,不能太早消耗。
此前拿出来尝试着喂了几只鸡和羊的青贮苜蓿如今想想让人心疼得厉害,主动送上自家牲畜的农户咧开嘴,“嘿,我这是苜蓿喂的,我可得留着好好炖了,尝尝有没有什么新鲜味道。”
他夸张的表现引来一阵哄笑,人群里想抱怨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在新的青贮窖里踩着石板将新一拨收割的苜蓿压实的青壮们重重跺脚,简直浑身都是干劲,“嘿呀,用力,没听宫丞说吗,压得越实,能放的时间越久!”
“湿草比干草好,今年的马场能多几口粮吃了。看这样子,掉膘掉不了太多。”
“唉,要是多种点就好了,没准今年还没多活几只小鸡仔。”
“我家猪也爱吃。”
“去去,猪啥不吃?还不够喂牛喂马的,别来凑热闹啊。”
热闹的议论声在赶工的场地里响成一片,每个人望过来的眼睛都带着笑意,“殿下,明年还种什么,可别忘了我们啊!”
“殿下这次住多久啊,我家的鸡肥肥的,给您送来?”
“冬天河里摸鱼,那才叫一个鲜!您等好儿吧,保管您吃得香!”
归属于行宫的屯田客们没有其他好东西,张口说出来的都是自家口粮里省下过年的美食。青贮窖第一批供应的是马场,剩下的自然是优先给参与青贮众人家的牲畜,常年半耕半牧的他们清楚,入冬后苜蓿再开花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加起来不过两三亩的苜蓿收成,断断轮不到其他人占便宜,但他们看着放进去的草料一个月没有太大变化,对青贮草料的期待无限拔高。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但看着有人能过好日子,他们也生出了期待。等到明年,他们也想种苜蓿,或者这位殿下种什么都好,总归是能带来好消息的。
从收获的喜悦中生长出的纯粹期盼,一张张脸上的热情看着令人心颤。
薛瑜吸了口气,“过去的一个多月,是诸位在照顾苜蓿田,在建设青贮窖,如今,我们成功了。
隆山草原的苜蓿种植成功,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北方的军马将不会再受秋季水草消亡的限制,不再需要士兵们漫山遍野地去割草、找草!这是大家的努力带来的成功,我会上书陛下,将苜蓿田种植推广开来,之前谁照料苜蓿和负责青贮窖最多,谁总结出了不一样的经验,我都会让李宫丞告诉我,写在上书之中,让陛下、让领兵驻守边关的将军们、让所有齐国人、让后世你们的子孙,都能看到你们做出的贡献!”
还在激动的众人脸上的笑都停住了,他们茫然地望向薛瑜,像是瞬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刚刚还吵闹着的场地中静下来,过了整整一刻钟,才有人颤着声音问道,“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