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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女史(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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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手上的情报交际原本就是从陈关手里接过去的,收回来虽然陈关忙碌翻倍,但也并非完全无法运转。被击中自己内心深处,失魂落魄离开的王守被魏卫河领着去内侍省做完记录,带回营中,骁卫的将军听说了来龙去脉,气得不行,送王守好好吃了一顿军棍。

而这些,就不是薛瑜关心的问题了。她嘱咐完陈关观察下面的侍卫谁适合来接手消息这一摊事,见魏卫河回来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几个平日和王守走得近的侍卫们磨磨蹭蹭来打听情况,有一个算一个被正副两位统领拎出去操练了,给薛瑜留下了一片清净。

流珠进来为还在整理记录的薛瑜拨了拨灯芯,刚要出去就被叫住,“我请常寺人记上的女史这些天会进宫。”

流珠身子一颤,“是……是那位方二娘子吗?”薛瑜察觉出她的怯意,放下笔,“你是我身边第一女官,虽然暂时以母妃协理六宫的名义挂着女史名头,但毕竟女史是在你手下听命。”她顿了顿,“他很危险,我需要你帮我看好他。”

“危险?”流珠很难将见过的那个温柔娴雅的病美人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她看着薛瑜突然拿出药水,抹了抹脖子,摘下面具。

流珠吓了一跳,连忙去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灯下摘了面具的薛瑜面容绮丽的艳光不见了,显出几分稚嫩可爱来,眼神却很坚定冷静,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殿下,“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我需要戴面具吗?”

“不是因为,脸不够像男子吗?”流珠懊恼地掩住口,她反应过来,真要论起来,之前那张面具的雌雄莫辨感觉更强,具有攻击性的美丽完全超出了性别区分。

薛瑜笑了一下,“因为我是个冒牌货。”原主曾经不愿意说出来,害怕这唯一的朋友离开,如今她拥有了许多,揭开这个秘密反倒感觉轻松起来。

她平静看着流珠,“我需要你,流珠。”

流珠的惊呼被她死死捂在口中,她立刻想起曾经自己说过的那些傻话。她一直以为殿下是林妃为了固宠想办法让她女扮男装,一直期盼着要么离开开府,要么在京中站到最高处,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难怪,母女两个仿佛仇敌,直到搬走之前,林妃从来都不像个母亲。

有冒牌货自然是有真品的,联系上下文,一个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流珠吸了口气,平复狂乱的心跳,恐惧的冷汗布满她的背脊,她俯身叩首,“不管殿下是什么人,救下奴的是您,奴都会陪在您身边。”她迟疑一下,沉声建议,“但……不如斩草除根。”

在她为薛瑜开始遮掩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是欺君之罪。但都是死亡,她也愿意选择自己想要的路。

薛瑜垂眼看着她,轻声道,“时机未到。”

翌日一早,薛瑜刚从演武场训练回来,就见流珠送来一个帖子,却是钟家的拜帖。

“感谢我照料钟家女,为昨日仆役无状道歉,希望能将钟家女接回家中?”薛瑜念了一句里面的话,嗤地笑出来,“说得倒像我强抢民女。”

本等着宫门开启请他们进去的钟大嫂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传话,今日是常朝眼看就要下了,从宫门出来的官员们都能看到她等在门外,丢脸至极。在着急之前,忽地瞧见里面驶出一辆马车。她看着三皇子身边的婢女下车来传话,“钟夫人请随我们来。”

一句话将钟大嫂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了回去,她勉强笑了笑,“能与殿下同行,是我的福气。”

两辆马车越走越远,钟大嫂看着往西城去的方向忍不住皱眉,“怎么住在这里?”莫非三皇子看着赚了不少,实则是个空壳子?哪有士族置产住在西城的?

等到车停在孤独园门前,钟大嫂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见前面车上薛瑜下了车,只好跟着一起下来,“多谢殿下不曾怪罪,只是,怎到了此处来?”

薛瑜瞟她一眼,“不曾怪罪?为何怪罪?我来此处,自然是接人的。”

来开门的小孩笑嘻嘻地去叫人,方锦湖在院中尝了尝自己碗里的菜泡饭,又尝了尝钟三娘碗里的味道,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从昨天的姜汤开始,自己吃到的菜色就格外咸。来叫人的小孩被他叫住询问,小孩眼睛瞪得乌溜溜的,“咦,是东家说你爱吃盐的呀。”

方锦湖怔住,浅浅的笑从唇角逐渐扩大,他支着额头,肩头颤动,半天都没停下。小孩被他吓了一跳,“那个,阿姊,东家还在门前等呢。”

“这就来。”方锦湖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温柔含笑。

钟大嫂先前闻言以为是薛瑜心里还有气,转着弯又道歉几句,只得到了不冷不热的回应,正心焦着,就见方锦湖独自一人从门内出来。秋狩时钟家小辈里唯一一个女孩、也是她亲生女儿病了,她就没跟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多年后的方二娘。方二娘长得不大像钟家人,但带着笑,不顾形象弯起的眼睛和轻快感让她瞬间回忆起许多年前还未出嫁的钟三娘。

钟三娘的好命人尽皆知,在家有父母兄长宠爱,出嫁有温文俊美夫君,儿女双全,人生赢家。刚生了儿子怀上女儿时,即便父母兄长已经不在,钟三娘外出聚会时笑容仍像少女,显然是被宠爱着的。

她已经忘了因钟三娘病弱和这么多年方氏小辈一个比一个拿不出手生出的快意,也忘了丈夫提前做的警告,眼中只剩下方锦湖,不满地打量两眼,冷哼一声,“你娘呢?刚和离就……”在外一夜,实在是丢脸这部分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薛瑜挡下。

“钟夫人,我记得你是来感谢和道歉的吧?该道歉的主人不是我,是这位方二娘子。”

钟大嫂脸色白了一瞬,强行把话改了回来,“……无处可去,让你们在外面住,实在是吃苦了。锦湖,快带着你娘出来,我们回家,家里院子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回去。昨天啊,是下面人不懂事,已经教训过逐到庄子上了,你一定不会与她置气对不对?”

薛瑜被她恶心了一下,感觉钟大嫂该和林妃有些共同语言。她对方锦湖点了点头,往后退了退,将舞台留给他们两个。

方锦湖出门时的笑意已经全部消散了,望着钟大嫂半天没说话。等到钟大嫂的废话说完,见他无动于衷,神色冷淡,甚至有些走神,不由得觉得有些丢脸,皱了皱眉,“或者,我们进去说话?在外面街上说这些,总有些不合适。”这小丫头,总不会是想要她当街道歉吧?

“舅母这样倒让我不知所措了。先前见面就开了口,如今怎又觉得不合适了?”方锦湖在钟大嫂脸色变化之前,轻咳两声,“今日我携母亲回方家料理母亲的嫁妆,舅母要与我一同,做一个见证么?”

他的邀请掩盖下了之前刺的那句,钟大嫂感受到了被尊重,只当是无心之失,被方家教得不会说话罢了。她小心避开方锦湖咳嗽的方向,点头答应,拿出长辈的架子指点道,“已经义绝,该分清的关系还是要去有个了断的,万莫被攀扯上才好。”

方锦湖回去与孤独园众人告别,接了母亲出来,抬脚往停在不远的薛瑜的马车走去。

坐在车厢里的钟大嫂看见一怔,挑帘唤道,“小妹,二娘,是走错了么?怎的还去麻烦三殿下?你年纪也大了,婚事上该注意些的。”背后藏着的“孤男寡女”之类的话被她咽了回去,但不赞同的神色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见方锦湖这么久乖乖听着没有搞七搞八,薛瑜反倒有些不习惯,向流珠使了个眼色。

流珠领命下车,扶住了钟三娘的另一侧,浅笑着对钟大嫂道,“钟夫人不晓得,方二娘子早先得了林妃娘娘赏识,女史的职位已经备下了,只等她处理好家务事,就要入宫呢。既为殿下与娘娘效力,帮忙安排钟三娘子也是应有之意,哪里说得上麻烦殿下?”

女史的官职低微,但到底是宫中女官,轻轻巧巧将钟大嫂张口泼出来的脏水挡了回去。

有了这番话,离开方府的方锦湖不是自讨苦吃脑中不清楚,反倒变成了及时抽身不与污泥同流合污。

钟大嫂之前从未听丈夫说过这回事,她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背后出了事,“这……”

不等她想借口阻拦,三人依次上了车。钟大嫂坐在车里把帕子搅了又搅,最终只能叹口气,让人驾车随着往方府去。

方府里,清早被方锦湖请人送来的誊抄后的嫁妆单子摆在方嘉泽眼前,小厮怀秋抱臂守着围在父亲病床前争吵不休的兄妹俩,笑眯眯问道,“郎君娘子,我家主子马上要回来了,旁的杂物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一万两白银,二位是准备用东西抵,还是如何?先说好,不要这座宅院。”

“我也不会把祖宅给她!”方嘉泽怒气冲冲地说完,甩着纸张继续问方朔,“阿耶,这一万两是真的?我怎么不晓得!是不是你,你以前私下换过?”

方朔呜咽着说不清楚话。旁边的方锦绣是知道今天要拿钱补贴钟家的,早早被叫过来掰扯的事,见他只一味地逼问方朔,觉得有些可笑,“我倒觉得是你和二娘兄妹两个不愿掏我的嫁妆,在这里演了一场戏罢了!方嘉泽,别的都无所谓,你爱拿什么抵账是你的事,我娘备下的我的嫁妆都要给我,不然到时候,丢人的是你们方家!”

她看出来方嘉泽穷途末路,连这座东城的宅子都动过念头想卖,方家怕是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到底有多少她不清楚,但吵架的劲头必须稳住,不然只会被压着一直欺负。

一万两啊,那可是一万两,她受宠出去花销的时候,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好啊,你倒是已经把自己当做何家人了。商贾之家背信弃义的可不是一两个,到现在也不曾有人上门提亲,没有娘家在背后撑腰,你以为你能嫁出去?”方嘉泽一巴掌扇了过来,方锦绣挨了一巴掌,眼泪夺眶而出,方嘉泽蒙了一下,结巴道,“你、你怎么不躲呢?乖啊,阿兄的官职还在,就是应个急,不会耽搁你出嫁……不过何家真的太低了些,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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