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诚意
“殿下,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薛瑜刚回别苑沐浴出来,准备去喊薛玥出门,就被流珠拦了下来。一个食盒被提着送到了她眼前,她怔了怔,“谁送来的?”
林妃送来的食盒不至于被这样郑重其事地询问,大多数都当做加餐直接吃了,而其他人送来的东西基本只能被拒之门外只留下帖子,食盒主人的名字在薛瑜心中呼之欲出。
对上流珠噙着笑意的眼睛,薛瑜推给流珠自己处置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圈,她抬手接过食盒,“怎么这次拿了别人东西?”之前她被强行养伤的时候,方锦湖送来的食盒被拒了不知道多少次。
“殿下既然允了方娘子进院,婢子怎会违逆殿下心意?”
薛瑜勾着食盒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瞥了眼流珠,见她脸色如常才放下了心。
进了屋,薛瑜翻了食盒里的点心出来,“下次再送来就收着,还盒子的时候找些补品什么送去。怎么说方侍郎也救了我一遭,家里遭难,总得看顾一二。”薛瑜有些嘲弄地说起救人的事,跪坐在她旁边的流珠看得清她的冷漠神色,话音传到侍卫们耳中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说着,薛瑜拿起一块做成宝塔形状的点心咬了一口,顿时被咸得脸都皱了起来,连灌了三杯水才感觉好受许多。留下的大半块点心被她包着塞进了装零嘴的小荷包,准备出门时拿去喂马。
“点我留一个,其他给大家散了,爱吃吃,不爱吃喂马补充点盐分也行。”起码薛瑜是对疑似出自方锦湖之手的魔鬼咸度点心无福消受,也没打算强迫别人帮忙消耗。
她没意识到,这样的安排相当于默认了方锦湖送来的东西成为了林妃与皇帝赏赐之外的第三种能够留在别苑里的外来物事。流珠眼睫低垂,柔声应下。
食盒拎着出去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里面没了点心,重量却一点不轻,薛瑜驾轻就熟地拆开夹层,发觉里面居然被塞得满满当当。一张材料熟悉的面具,一卷纸,就是里面的全部内容。
面具触手柔软,薛瑜关了门换上新的,对镜一照乍看与之前毫无变化,拿两张面具仔细对比后才能发觉眼角弧度变得带上了一点点圆,与她的眼睛更像了一点。
直到见到实物的这一刻,薛瑜才能确信方锦湖手艺不俗,这样精巧的面具,他完成得好快。按照原主的记忆,之前脱模后怎么也得等半个月。但那时还有宫禁的限制,兴许是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
薛瑜把旧的面具在灯上烧了,又去看那卷纸。
纸卷被团得很紧实,展开来却是一张比她平时用的书写几案还长的纸轴,上面用细笔勾勒出无数个惟妙惟肖的小人,看上去像一卷连环画。
不过这幅连环画比较硬核,居然是武艺教学。
薛瑜曾询问过的基本功训练,被他从最基础的部分画起,一直延伸到拳脚刀剑,不夸张地说,她甚至觉得能拿着这卷连环画教学去给薛玥打基础。
画卷右手边的开头处画的是最简单的基础训练,薛瑜没靠旁边备注的蝇头小字也认出了这就是她最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马步跑步等等练习。该说天下武学基本功都差不多吗?
她略过中间的一部分内容,直接跳到最后。卷末方锦湖倒是没有再维持他的蝇头小字备注,换成了正常大小,但写的内容却和习武无关。
“钟氏成于四亦可败于四,联于简亦可破于简。”
四好理解,说得只能是钟家一力扶持的薛琅。以薛琅的脾气,冲动做事连累钟家一起倒霉倒是有可能。简就很微妙了,方锦湖这个职业掮客是在说,简家与钟家有关?
钟家,会有什么破绽握在他们的盟友简家手中?
薛瑜默默咀嚼了几遍这短短一句话,把最后一条撕下来烧掉。等她把东xī • zàng好,将还食盒交给流珠去打理,带着薛玥出门后才回过味来。方锦湖这是见她赢了比武,把她要的他的能力挨个展示一遍作为诚意?
化妆技术、武艺、脑子,他倒是半点多的也没有。
“阿兄。”薛玥拽了拽她的衣裳,把薛瑜从思考神游中唤醒,“怎么了。”
薛玥也有些不确定,“那边有人说话,好像是在骂人。”她紧跟着补充,“骂伍娘子。”
薛瑜仔细辨认,还真听到了几声不一样的声音。
伍家住的别苑就在前方,旁边是条拐向小路的窄道,一般很少有人在这里说话,偏偏今天不同。
“次名伍九?还不是因为上山后躲在人后面,大丈夫们受了伤没好,教她钻空子占了便宜。”
“就是,拿个次名,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吗?要不是乔二让着,早把她打趴下了,还能跟她过那么多招?”
“她当然要多缠着打几轮啦,不然怎么能借机划破衣裳赖上如意郎君?啧,也不看看谁能看上她。”
类似的言论不少,越离得近越能听清他们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薛瑜站在窄道口,能看到说话者缓慢向前走的背影,单看身形薛瑜就能确定他们不是最后一天比试的前十名里任何一人。一句话足够他们把贴着伍家院墙的路走个来回,偏偏他们磨蹭着就是要赖在旁人墙下,分明就是专门来这里给伍九娘找不痛快。
无论什么时代,都有这种自己一事无成,偏偏要对优秀的人评头论足的渣滓。
薛瑜偏头示意刚被任命为侍卫统领正式调回自己身边的陈关出列,一脸隐忍明显听了之后在强压怒气的陈关像出闸猛虎一样带人围了上去,五个还在议论的路人猛地被禁军围了,眼睛瞪圆,“你们——”
“哗啦——”
一盆泥水从墙头泼了出来,禁军们反应都很快,及时避开,只有站在墙下被围着不仅没反应过来也无处可躲的五人被浇了个透心凉。
把水泼出来后,巨大的木盆被丢回院中,木盆后的女孩脸庞才显露出来,伍九娘见到小路上突然多了一圈禁军,也愣住了。
越过墙头,她望见了牵着小女孩站在路口的薛瑜,脸腾得红了一片,遥遥拱了下手,低头对下面狼狈抹着脸的几人快速道,“我可以打倒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们都这么能耐,怎么不见你们上台来当我的对手?”
“出什么事了?”院中遥遥传来一句问话。
今日也是赶巧,早上乔二郎作为同列次名的小伙伴提着礼物上伍家慰问台上被他划伤的伍九娘,说了没几句就被伍家父子拉着在前院比划,刚刚趁着父亲又看好了一位青年才俊想扒拉到自己营里跑出来的伍九娘正在后院打理鞭子,就听到外面有声音,越听越气,出门理论还要接受父亲“女大不中留”的饱含深意目光打量,干脆自己搅合了盆泥水泼出去。
谁知,外面说酸话的这群废物点心一个都没躲过去,还喊得特别响亮。不仅惊动了伍明和伍二郎赶过来,连远处巡逻的行宫兵卒都堵在了窄路口。
见女儿没事,听见外面说话的伍明和伍二郎又怒气冲冲往外走,没一会,从伍家正门绕出来三人。两个黑脸大汉拎着拳头,瘦高的乔二郎被他们俩一衬托,更像是个脸稍微黑了些的书生了。
被水泼了的几人还在不依不饶地闹着说伍九娘不讲理,好好走着路就泼他们水,见薛瑜站在路口,哭着喊着扑过来就要薛瑜为他们做主好好修理这个得了第二就张狂的婆娘,连伍家出来了人都只是瑟缩着躲到薛瑜身后。啊不,薛瑜的侍卫们身后。然后把吹捧薛瑜和撺掇她去出头,变成了吹捧撺掇薛瑜和乔二两人出头。
“殿下啊,二郎啊,这伍九简直无法无天,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想象里,薛瑜该是向着他们的,从伍家出来的乔二也该是向着他们的,谁和小娘子们打个平手不觉得丢人?
然而……
薛瑜看着人齐了,笑眯眯地让侍卫们让开地方,示意陈关来发挥他的才能。
陈关一张嘴把之前几人说的话说了一遍,他不像蝉生学得活灵活现,但细节处看得格外清楚,又是千牛卫出身,对审讯扣罪名门儿清,没几句话就把他们侮辱伍九娘上升到了他们对比武结果不服,再进一步就是不敬皇帝。
五人之前还只是狼狈,被陈关越说脸色越白,看着冷笑的伍家父子和笑得和气的薛瑜,像看见了来夺命的恶鬼,张口结舌,“不是、我们、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话是你们说的,不认也是你们?”薛瑜闲闲问道,“陈关啊,你在千牛卫遇上这种事,怎么审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