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软
皇帝没再说话,留下常修,带人回了正殿。常修挑了帘子进门,正看见薛瑜下地要出来寻人,见到他像是见了救星,急急问道,“内侍,不知流珠是何处置?本也非她的过错,若是受刑,她在我身旁也没吃过什么苦,哪里受得住?”
“殿下多虑,罚俸一年,跪两个时辰罢了,比起旁人已是轻得多了。”常修上前搀住她,薛瑜有些不自然,她觉得自己走得挺稳当,但常修不松手,加上她也看出来常修是个伤员,干脆调整角度互相撑着,两人都轻松些,“我去瞧瞧,这夜里实在是冷。”
常修只觉得身子一轻,怔了怔,见她担忧,低声道,“陛下发了话,虽说要罚,但毕竟是您的人,您去带走就是。不过啊,您要真心疼,还是早些给了名分才算是名正言顺。”
虽然知道这是将施恩的机会留给她,薛瑜还是闹了个红脸,干咳一声,“未立业何谈成家?”
她抽出手臂,逃跑似的走了出去。出去才发现外间不仅跪着流珠,还跪着旁人,高矮胖瘦男女都有,薛瑜一时摸不着头脑,回头望向常修。
“您身边自然是流珠娘子为首,这规矩从开头就得立下。既然掌事的女官都被罚了,下面的人也得一起罚才是。”常修一个个指给薛瑜看,“陛下发话给您配齐了身边伺候的人,免得再出今天这样的岔子,奴就点了些人过来,要是不合心意,再挑就是。这几个是禁军出来的,您身边还是得跟着护卫才行,千牛卫的人功夫与忠心您不必担心,其他也是好儿郎。这是婢女,这是跑腿做杂事的……”
实话说,薛瑜现在有种久贫乍富的感觉,皇帝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又是安排房子又是安排人手,就差给她直接组建班底了。贴身的事有流珠管,其他的事被监控已经无所谓了,薛瑜打量一遍众人,走出门外。
她先扶起流珠,流珠眼圈发红不愿起身,“殿下,婢子做了错事,领罚是应当的。”
薛瑜拍了拍她,“若你有错,我也有错。不早了,你定下要用的人,明日我们搬家。”流珠听到“搬家”,咬着唇笑起来,虽然仍有担忧,但大抵还是高兴的。
护卫由薛瑜自己决定,她问了几人各自擅长的武艺和之前负责的事,筛掉三人,留下四人。这边选定,流珠也结束了选择,在宫中底层摸爬滚打活下来的少女,自有一番辨人的诀窍,左右人也是归她管的,薛瑜大概看了看没有明显问题,就没有插手。
定下了大概,常修领着剩下的人告辞,临走前像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明日殿下不必早起,多多休养,起了后常淮会随您一道回清秋宫收拾东西,您随意使唤就是。”
“哪里,还要谢过内侍帮我。”
许是因为下午睡了一觉,薛瑜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听着远处响起的钟声,心里格外平静。屋内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在外守夜的新上任护卫和婢女,流珠轻声问道,“殿下是要起了吗?”
薛瑜摇摇头,很快反应过来外面的流珠看不见,出声道,“请轮值的将军入内吧,我有事相询。”
她昨天只大概了解了一下离开后大兴殿发生的事,具体情况还是得问昨天被点去做事的禁军。
进来的两个禁军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一个神色肃正,一个长了一张天然讨喜的娃娃脸,身形与薛瑜见过的孤独园老兵相比瘦了些,但也不失健壮。听薛瑜询问昨天的事,娃娃脸上前一步,“我来说吧。”
他的确在叙述事情发展上有别样的天分,甚至还加了一部分薛瑜没有问的后续发展。旁边肃正些的禁军士兵不时补充一点疏漏的地方,她昏睡后人心惶惶的大兴殿就展现在了薛瑜面前。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她也被昨夜皇帝手下两大恶犬内侍省与禁军联手查出来的内容惊了一下。因为她戳破的酒水问题,殿内所有的宫婢宦官都被排查了一遍,借着逆党的名头,甚至顺便抓了一个混进光禄寺的楚国奸细。而揪出来的七个宦官里有清秋宫的人,也有昭德宫的人,和朝中不少官员都有牵扯,也抓了些官员入天牢,但里面偏偏没有方朔。
这老狐狸,扫尾扫得倒是挺好,一招祸水东引,也不知背后是如何操作的,没查到明显最有嫌疑的他身上,反倒是薛琅受了斥责禁足。
正巧娃娃脸禁军是跟着他离宫的那位,笑着说起方朔被传旨降职后摔门和两人回家后发觉鞋底浸透了血的事,“……那位小林夫人受了惊,嗓子隔了两条街都能听到,当晚就发了高热起不来身。巧的是不少人也发了重病,昨夜里京城的大小医馆是赚得盆满钵满,四更天换职时我与前朝的同僚说起,听说今天钟鼓楼下面队列空了有一半多。”
薛瑜听得眼皮直跳,有些不敢想大兴殿门前血染透的土地得多吓人。早朝多人称病未来,估计也是回家后发现靴底衣摆沾满了血被吓住,一般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就算是被暴君肆虐折腾这么多年,也不一定真见过血流成河的样子。
“是审问过了?他们、他们还活着吧?”薛瑜就算再没有常识,也知道七个人打五十棍出不了足以湿透地面的血。她手指有些发颤,为了不让屋子里其他人看出来,收回了袖中。她在选择皇帝时就已经预想到了宫中动荡,但知道旁人因自己的选择而死,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娃娃脸奇怪地看她一眼,“千牛卫行事,没有审清定罪是不会动手的。只是断了腿而已,吃里扒外,该受些教训的。”他以一种平常的语调说着残忍的事,见薛瑜没有点头,恍然道,“您是怕万一死了挖不出背后的人吧?殿下放心,都活得好好的,入了牢里,是死是活得看案子什么时候结。”
薛瑜捏住指尖,让自己不去想太过残忍的场面。她不站出来,死的就是她自己,享受了庇佑,再怜悯就太虚伪了些。或许以后有机会她能改变重刑拷问等等现状,但不是现在。
“方才你说,方尚书、不,方侍郎回家后不悦?林氏与林氏身旁的婢女呢,除了高烧有没有别的反应,或者特殊之处?”薛瑜换了个话题。
娃娃脸认真回想片刻,摇头,“没有,唯一要说特殊的,就是方侍郎家里的婢女还挺好看的。昨日审问时交叉确认过,林氏与婢女从头到尾不曾离开过,也与涉事几人没有交集。”
好看的婢女?莫非是方锦湖?薛瑜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也就是说,方朔要么是没带人,要么是带来后没找到机会,不过总归结果是好的。她想了想,“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片刻,等用过早食,随我一同去清秋宫。”
娃娃脸退后一步施礼,“臣陈关告退。”他的同伴一起低头施礼,“臣魏卫河告退。”
只剩流珠留在殿内,她扭干了帕子递给薛瑜,“殿下有些紧张?”
薛瑜捂住脸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昨天事情太多,一时忘了问他们名字,最后还是被看出来了,感觉有点丢人。”
流珠扑哧一笑,“自然是殿下的事重要,哪能用这些闲事来烦您?”
有事压在心头,薛瑜很快调节好心情,将注意力挪开。她仔细回想昨天被方朔敬酒时的场景,秘书省几个官员的位置和尚书省在一处,和她刚好是左右两边,她去敬酒时苏禾远还一副遗世dú • lì的样子坐在位置上不与人交际,第一个给他敬完酒,她去的乔尚书那里,然后折返左侧敬太常寺,她很确定在她回到位置上时苏禾远还在原地。
方朔是有意来找她,但向来不管闲事的苏禾远又是为什么专门过来?
想到后面苏禾远连续的帮忙,薛瑜浮出一个猜测:总不会是见她好像在被方朔为难,专门来解围的吧?但,解围也没必要撞翻酒,打翻酒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刻意,还是说打翻酒只是意外?
薛瑜打开系统看了一眼好感度列表,突然愣住,印象里苏禾远的好感度还是个位数,什么时候变成10了?再看看明细,悄悄涨的3点好感度全在她还在太常寺受苦受难的时候,联想到隔壁就是秘书省,薛瑜有些头疼。
总不会是看到她这个差生受折磨反倒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