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教训
槐江山的可怜孩子们一到瀚海楼,就被掌门大人甩手扔到一边,队伍中辈分最大的成了傅深深——曾经的小师姐显然不是个带孩子的材料,每日里就是撩猫逗狗,跑到各宗门的地盘去找别人打架,浑然忘记了自己领队的身份。
上行下效,打架这种好事不能只有小师兄来,大伙一见没人管,便都撒欢似的跑出去——剑修嘛,总是要在实践中检验自己的实力的!
一段时间下来,槐江山好斗的名声倒是给传了出去。
顾清临一踏进院门,就听一阵破空声而来,他将身一侧,一道黑影贴着脸嗖地闪过去,直直插入地面半个剑身——竟是一把雪亮削薄的长剑。
顾大师兄一下子沉下了脸。
“何方……大、大师兄……!”
后面紧跟着几个弟子跑出来,原本还一个个的满脸气势汹汹,冲到门前却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看见顾清临好像见了鬼,都露出那种拔了别人家田里的秧苗,结果被正主逮个正着的心虚表情。
顾清临:“。”
弟子们:“……呜呜。”
“怎么啦!是哪个?都堆在这里做什……”傅深深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出来,身形高挑、身穿一袭桃粉色裙子的大美人伸着懒腰,越众而出,然而哈欠打到一半,却忽然生生凝固在了脸上。
傅深深打住话头,转身就跑。
顾清临——如果可能的话——露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也未见他什么动作,不过是淡淡抬手,对面逃跑到一半的小师弟却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前冲的架势猛地一停,整个人僵在原地,即使张牙舞爪地拼命往前跑,也挣脱不了无形的束缚。
傅深深:“!师兄饶命!”
围观的一群弟子们噤若寒蝉,像一群被吓坏了的小鹌鹑,动都不敢动,在周围乖乖巧巧地围成一圈,面容肃穆,再配上槐江山纯白的制服,看上去仿佛奔丧。
傅深深整个人被拎起来,丧着一张脸,垂头丧气地提到顾清临面前。
旁边的秦燊龇牙咧嘴地朝他一笑。
“深深,”顾清临面上也未见如何动怒——反正他惯常便是一张冷冰冰的脸,语气却冷上许多,好像能掉出冰碴子来,“你告诉我,槐江门下,剑修的第一条要训为何?”
傅深深:“……”
呜呜,娘亲救我!
可惜巨门长老还远在门中,无法相隔千里之外,从师侄的手中救下宝贝儿子,傅深深缩着脑袋,试图磨叽着把事情糊弄过去,然而现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尤其是顾清临,一副陪他耗着的架势。
大师兄在宗门中积威甚重,傅深深毫不怀疑,只要顾清临不出声让大伙散了,这群小兔崽子能在这看他三天三夜的笑话。
——虽然大家谁也不能说是自愿的就是了。
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是……”青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铁面无私的师兄,试图让自己表现得更加无辜诚恳一点,“回师兄,剑如己身,需尊之敬之,不可离身,不可亵玩,不可损毁,剑在人在,剑亡……”
他眼眶都红了,可顾清临完全不为所动。
傅深深小声接完话:“……剑亡人亡。”
众弟子:“……”
秦燊:“……”
秦燊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印象里的顾清临,从前世起,对“剑”的尊重便到了一种几乎偏执的地步,而今生依旧如此,现在这个人,和从前那个人,最明显的共同点,恐怕就是这一点了。
讲道理,槐江山的这第一条门规,对普通弟子来说,真的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吗!
顾清临显然认为不是。
傅深深说完之后,他停了一会儿,才在几乎空气凝固起来的气氛当中单手一招。
方才那把插进他脚边地里的剑,轻轻地嗡鸣了一声,剑身微颤,自己从泥土中抽了出来,稳稳地悬浮在空中。
“那么,”白衣的剑修严肃地面对着对面的人,一手抓起那把长剑,肩背笔直,卓然而立,启唇问他,“你的剑呢?”
这句话问得极轻,现场弟子们却不约而同地一颤——顾清临俨然将灵力融入了语音之中,对于这些实力远低于他的修士们来说,这句嗟问直如暮鼓晨钟,轰然敲响在灵魂深处。
他们都忍不住思索起来。
剑,对于一个剑修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阙封悉站在顾清临身后,和他师尊一样抬头挺胸,他望着顾清临的背影,眼睛闪闪发亮。
混乱的记忆并不能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可面前这样的人,却无端端令他感觉到难言的熟悉。
他也曾经这样,炽热地望着一个人……望着那个人的背影,感受到那人灵魂深处与自己的共鸣,他一眼便能望到那人心底最深处的纯净和柔软,并甘愿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